四盤齋菜,五碗米飯,一多半進了老和尚的肚,一小半進了小侍女的口,瞎眼公子最后只能就著見底的白菜豆腐湯吃了半個饅頭。吃完齋菜,老和尚打個飽嗝,回去禪房繼續做他的睡夢羅漢,瞎眼公子和小侍女則在佛堂里找到了正在添燈油的小草和尚。
之前愁苦的小和尚,此時臉上笑瞇瞇,撥動著手指,給身前的男施主和女菩薩算道:“四盤齋菜,一大三小,小結十四兩。其中芽白燴筍片多放了一勺菜籽油,本來要多加一兩,但是白菜豆腐湯少加了一勺,也就抵消了。另外,五碗稻米飯,計二兩五錢,白面饅頭四個計八錢。如此加加和和,再給您優惠刨去個零頭,清清楚楚共計十七兩整。”
“你怎么不去山下酒樓里當個店小二?”瞎眼公子笑罵一句,隨后扔過去一個錢袋。
“師傅不準我下山啊!咦~”接過錢袋,掂了一掂,感覺重量不對,不三不四的小草和尚不樂意了,臉上又換上了愁苦神色,抱怨道:“你這錢才夠價格的一半,又要在佛前吃霸王餐?”
聽了這話,本來就沒吃飽的風鈴兒更不樂意了,叉著小腰,氣呼呼地反駁道,“誰吃霸王餐?還不是你那個偷吃賊師父,把我們的飯菜搶了個精光,我只吃了半飽,公子更只是就著涼湯吃了干糧!給你一半的銀錢還是我們厚道哩!”
深知自己師父的無賴,饒是小和尚被錘煉出來的頗厚臉皮,此時也微微有些紅了,不禁轉移話題道:“今天師父起得這么早啊!呵呵,真好,真好!”
“我不跟你扯皮,這就下山去了!”瞎眼公子抬腿要走
“往次不是都要和我下盤棋再走嘛?今日怎么走得如此著急?”小和尚本想添完燈油便去房里取棋盤,用黑白子在圍棋盤上下五子棋,是他為數不多的興趣之一。
“廢話,我不趁著此時腹中還多少有些干貨,趕緊下山去吃些東西,難道等到饑腸轆轆時,順著臺階滾下去嗎?”瞎眼公子聽著咕嚕嚕叫急的自家肚子,也有些氣急敗壞,他招呼了一聲風鈴兒,又對憋笑的小和尚說,“再說等你下山了,下棋的時間有大把啊!”說完也不理莫名其妙的叨咕著“下山,什么下山?我下山嗎?”的小和尚,領著小侍女出院門去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要是腹中饑餓,下山就更難。
“下山,下山,下山,咕嚕!”圓圓臉的小侍女摸了模不停抗議的肚子,揪斷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
瞎眼公子被逗樂了,調笑道,“鈴兒啊,你文采見長啊!”
餓肚子的小侍女無精打采,“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不覺便做出了一副絕對啊!你上午念叨‘爬山,爬山,爬山,阿嚏’,下午重復‘下山,下山,下山,咕嚕!’,這不正是妙手偶爾的佳作啊!哈哈,咕嚕嚕!”瞎眼公子正笑得開心,自己的肚子卻也叫起了屈。這回輪到小侍女笑彎了腰。
兩人逗逗鬧鬧,也就不覺著山高路遠,一會兒便到了山腰。
“不對,這味道,好香啊!是誰在烤雞腿,好香啊!”小侍女皺了皺鼻子,驚喜的喊道。
聞著香氣,小侍女緊向前趕去,隨后的瞎眼公子也邁大了步伐。繞過一叢擋住前路的纖細苦竹,就看到小徑中央生了堆竹炭火,上面一整只肥雞正烤的金黃滴油。
火堆旁的臺階上則團坐著個大喇嘛,身穿金黃法袍,腰間的束帶是一個銀色的轉輪。他此時正用右手的寬大袍袖小心地煽著炭火,左手則舉起一只泥壇,仰頭灌了一口酒。
看到臥在路中央金裝銀飾的胖喇嘛,瞎眼公子不禁微皺起眉頭。
風鈴兒這時小聲問道,“公子,真是奇怪!喇嘛不也是和尚嗎,怎么還飲酒吃葷啊!不過這雞烤的還真香!”說完不禁長吸了一口香氣,然后咽了咽口水。
公子面朝前方大喇嘛,并未答話。
大喇嘛放下酒壇,轉著火上香氣四溢的烤雞,側過頭來對著小侍女微微一笑,慈眉善目的令人親近,然后用字正腔圓的煜朝官話說道,“小娃娃,沙門弟子不吃葷、不飲酒,這些規矩是誰定的?”
小侍女利索回答,“當然是佛祖嘍!”
“呵呵,本座便是當世活佛,我說吃得便可吃得!”說完,大喇嘛撕下一只雞腿,一口吃得滿嘴流油。然后又對小侍女笑著道,“不如,本座和兩位施主打個賭,你們贏了,本座便請兩位吃我這秘制八寶琉璃雞,如何?”
貪吃的小侍女剛想答應,身后的瞎眼公子先開口了,“還是算了吧,活佛的雞肉,我等凡夫消受不起啊!”
“呵呵,書院小夫子吧,其實不賭也得賭啊!因為我想賭得就是你們下不了山,現在本座就坐在路上,賭局已然設下!”大喇嘛笑得更加慈祥
“大和尚,你別小瞧我們,這下山之路雖然只有一條,但我們不會直接穿過竹林嗎?你輸定了!”小侍女覺著自己這邊勝算極大
“哦,那本座就坐在這里不動,你二人盡管試上一試!”大喇嘛揮揮袍袖,笑瞇瞇地看向瞎眼公子。
“好!”瞎眼公子也不啰嗦,將小侍女擋在身后,抬起竹杖向前探去。
像是落葉掉進了泥沼,公子感覺自己的竹杖遇到了極大的吸引力,使竹杖抻著身體開始以大喇嘛為中心繞起了圓圈。在風鈴兒眼里,大喇嘛腰帶上那只銀色轉輪,似乎真的轉了起來,旋開的螺紋將四周的竹林和山路都扭曲了模樣,小侍女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背起自家小侍女,瞎眼公子也舉步維艱,前方的苦竹林和小石徑,都彎曲成了沸水里翻滾的面條,而且不單冥冥中出現了莫大氣力,拉扯著公子腳步畫圓,欲令他劃地為牢。還有一股若有如無的酥油甜香彌漫,讓人渾身酸軟,提不起勁頭。
“體、氣、神三元合一的金輪嗎?”公子覺著自己有必要睜睜眼睛,否則還真得在這苦竹山腰餓肚子、看夕陽了。
大喇嘛此時正吃得歡暢,他現在覺得是自己多慮了。之前還以為這書院小夫子一定是個了不得的武道高手,不然不二老和尚干嘛請來助拳?可自己不過開了腹間金輪中的第一道輪回,這小夫子便舉步維艱!看來不過是個書生啊,一月后的比武應該不會礙著事!正這樣想著,一道亮光便突然沖進了他的雙眼,在識海中劃出好大一條印記。
小夫子在太清夜宴的小比上,都只是微微打開眼角,可現在卻是將雙眼完全睜開了。沒有頑皮小童眸子中的靈動,也沒有滄桑智叟眼仁中的深邃,瞎眼公子睜開的雙眼里還真是盲人般的死寂和灰暗,眼珠動都不動一下,眼皮也眨都不眨。
世界太大了,不需要看得太多,所以也就不用轉下眼球;世界太慢了,不需要看的太久,也就沒必要眨下眼睛。公子眼中的世界異于常人,看世界的方式也就異于常人,所以公子的眼睛睜開了一下,就又閉了起來。
可是在放慢的時間和放大的空間里,公子看到了被氣流裹挾的塵埃正繞著大喇嘛的肚臍打著旋,但是氣流并非連貫,總共分為六團,就像蓮花的六朵花瓣,在大喇嘛的周圍飄飛成了蓮座。
可只要不是完全一體,公子便有隙可乘。瞎眼公子先是左移一小步,恰好插入兩團氣流的間隔處,頓感加附于身的吸扯力小了不少,然后他邁著小碎步主動繞著大喇嘛走了起來,等到轉至對面的小徑出口,又右移一小步,如此便從大喇嘛放出的輪回中逃了出來。
瞎眼公子微微氣喘,畢竟看得雖然清清楚楚,走得卻還是步步驚心。大喇嘛此時卻有些癡楞,一會回神過來,指著瞎眼公子驚訝道,“你‘光咫’了?”還沒等對方否認,大喇嘛自己已經搖了搖頭,“不可能,體魄孱弱,氣機稀薄,怎能成就天人!”
大喇嘛在獨自嘀咕,瞎眼公子此時卻插言道,“打賭,我們贏了,活佛的烤雞,就不吃了!不過,過幾天有位小和尚會下山,活佛還是別以大欺小,畢竟,他就快做我的學生了!”
瞎眼公子公子說完,便背著不知是暈還是睡的小侍女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山腰的大喇嘛望著漸行漸遠的書院小夫子,嘆道,“普天佛土上怎么就是有座書院呢?”
山頂禪房中打盹的老和尚卻此時吧唧吧唧嘴,似夢似醒的呢喃,“紅塵俗世里幸好有座書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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