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梅仙癲狂的殺意下，巨駝也激發(fā)出深藏的蠻荒血性，它嫌山路窄小難行，直接從苦竹林里碾壓而過，大片的苦竹被推倒，一道通途直通山下。
孟一葦望著被驚起的寒鳥，成片的掠過，分飛離去。山上終于安靜了，落雪可聞，只能聽到小和尚低沉的嗚咽聲。
嗯，不對！有腳步聲漸近！
孟一葦猛然回頭，只見一道破舊的法袍蓋空而來，他左移三步，堪堪避過，就聽一聲悶哼，仰首望去，赤膊的大喇嘛扛著昏迷的小和尚已經(jīng)繞過山寺，向后山急掠而去。
孟一葦急走兩步，想要跟過去，老和尚微弱的聲音響起，“讓他去吧！或許你是對的，就由小草自己決定！再說，大喇嘛金輪盡碎，滅魂入體，活不過一日啦！”
孟一葦輕聲一嘆，蹲下身來看著老和尚越發(fā)佝僂的脊背，問道，“老和尚，你真是不成了嗎？”
老和尚抿嘴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說，“快背我回禪房去，今日起得早，得回去補(bǔ)眠啦！”
老和尚周身骨骼遍布裂紋，不能劇烈挪動(dòng)，孟一葦只好環(huán)抱住老和尚身下的蒲團(tuán)，將老和尚瘦小的身軀整體抬起來。來到門廳里，看著虛掩的寺門，孟一葦不禁心起一股無名火，抬腳欲踹。老和尚急忙喘息著喝止，“別下腳，踹壞了，你管修嘛？小寺窮�。 �
聽著老和尚如常的話語，孟一葦終于忍不住淚水奔流。
寺內(nèi)仍舊金碧輝煌，只是空空落落，不知道寺僧都藏去哪啦！這時(shí)大殿正門洞口，幾位枯槁的老僧魚貫而出，望著孟一葦懷中的老和尚面色悲苦。
“不二，爭得一時(shí)，失掉一世，是否值得？”一位老僧緩緩問道。
聽到這句話，虛弱的老和尚居然怒目抬頭，喝道，“心中有古佛，豈能計(jì)較一時(shí)得失，一世得失，己身渡厄，皆入輪回，一鳴師叔，你還在沉迷于無上佛國嗎？”
一鳴老僧搖頭不語，空念佛號。
老和尚壓下怒火，閉目調(diào)息，一會兒輕輕一嘆，“我圓寂后，一鳴尊者披紫金裟，持方丈金砵，敕此！”
幾位老僧低頭合十，“謹(jǐn)遵方丈法旨！”
孟一葦抱著老和尚繞過大殿，回到老和尚獨(dú)居的禪房。從外面看，老和尚的禪房同樣的金粉銀飾，可里面卻格外的古樸。禪房分為內(nèi)外兩間，里間是老和尚的臥室，外間則是一廳小佛堂。一尊被香火熏得黝黑的木雕佛陀，有等人高，坐在滿是油污的紅蓮寶座上，雙手不合十，不持印，卻伸出兩個(gè)手指，嘴角似笑未笑，說不出的滑稽。
孟一葦將老和尚放到竹榻上，強(qiáng)笑道，“不二�。∧氵@尊佛像怎么有些二��？”
老和尚低眉順眼，勻順了氣息才鄙夷地回道，“我的佛豈是你能明白的！別看你是書院的小夫子，不一樣是凡夫俗子？心中無佛，眼中自然無佛！”
老和尚說得很嘚瑟，孟一葦心中微暖，這才是嬉笑怒罵的老和尚��！
“你，趕緊的，把蓮座上的佛搬下來？”老和尚吩咐道
“嗯？”孟一葦一愣，不明白老和尚的意思，直到老和尚不耐煩的指了指，才明白是紅蓮座上的那座木雕佛陀。
孟一葦不明所以，但看到老和尚似乎沒有解釋的力氣了，就依言上前，環(huán)抱大佛，雙臂用力，大佛紋絲不動(dòng)。
“咳咳，果然是柔弱的身子��！”老和尚揶揄道
孟一葦苦笑，只得再加力氣，大佛終于挪動(dòng)了分毫。于是，在孟一葦一寸一寸的挪動(dòng)下，大佛終于“咣當(dāng)”墜地。
大佛搬走了，佛下的紅蓮寶座便露了出來，孟一葦靠的近，只感覺一股刺鼻的血?dú)鈸浔嵌鴣�，令人呼吸不暢，頭昏腦漲。
“被龍首香雕刻的佛陀鎮(zhèn)壓了四十年，這座歃血紅蓮還是血?dú)鉀_天��！”老和尚幽幽一嘆
孟一葦驚奇道，“這難道就是紅蓮寺那座鎮(zhèn)寺的紅蓮座？”
老和尚鄙夷了孟一葦一眼，“當(dāng)然不是，我寺的鎮(zhèn)寺至寶可能如此的妖邪嗎？再說，本寺的至寶怎可輕易示人！”
“那這座紅蓮也著實(shí)不凡��！”孟一葦挨著木質(zhì)佛陀，靠龍首香抵擋著血腥氣。
“這是老和尚我的私貨，別磨蹭，趕緊坐上去，老和尚時(shí)間不多了！”
“坐上去？”孟一葦以為聽錯(cuò)了，再次確認(rèn)后，覺得老和尚絕不會誆他害他，于是就閉著呼吸團(tuán)坐了上去。
坐到紅蓮之上，血?dú)庥l(fā)濃郁，仿佛掉進(jìn)了血海里，一道一道的血浪打來，從口鼻雙耳鉆進(jìn)身體，孟一葦霎時(shí)血?dú)鉀_體，身脹欲爆。
“平心靜氣”老和尚的聲音傳來，隨后孟一葦感覺到老和尚的雙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你這具身軀破破爛爛，到處都是窟窿，精氣不留，神識四泄…”說到這，老和尚眉頭一皺，“不對，你的神識為何如此廣大，阿彌陀佛，那是一片海�。 �
孟一葦此時(shí)雙眼灼燒一般疼痛，不禁悶哼一聲，血?dú)忸D時(shí)撲入肺腔，帶來一陣窒息。
“阿彌陀佛，老僧一生修佛，又是將死之人，居然如此癡妄，罪過罪過！一葦，爾乃謫落的天人，這么多年，苦了你�。 闭f完一道肉眼可見的金髓佛焰順著老和尚枯干的手臂注入孟一葦體內(nèi)，佛焰滔滔，將孟一葦體內(nèi)充盈的血?dú)馓峒兂梢活w顆鮮紅的血滴，血滴又?jǐn)U散開來，包裹住孟一葦?shù)膬?nèi)臟、血肉、骨骼、經(jīng)脈，血滴里包含著精純的生命能量，孟一葦感覺自己的身軀似乎從這一刻才終得圓滿。
“你的這個(gè)身體就是個(gè)篩子，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神識泄露到天地里，幸好你的識海無邊無際，嘿嘿，這回補(bǔ)好窟窿后，只需修體納氣，武道神仙當(dāng)可水到渠成！”老和尚開心的笑著，一點(diǎn)不像是將死之人。
金髓順著老和尚的雙臂注入孟一葦體內(nèi)，佛焰以孟一葦?shù)纳碥|為銅爐，將瘋狂涌進(jìn)來的血?dú)鉄M陰邪雜質(zhì)，還原為最純粹的生命本源。一個(gè)時(shí)辰后，紅蓮已經(jīng)變成了透明白玉，金髓也逐漸暗淡，紅蓮里儲存的血?dú)獗粺捁獯M，老和尚體內(nèi)的金髓也消耗一空。
“咔嚓嚓”一陣破碎聲響，老和尚像松垮的面團(tuán)萎靡下去。孟一葦驚醒過來，回身攬住老和尚后背，入手處像皮肉松軟。孟一葦知道，老和尚最后的金髓都在支撐著破碎的佛骨，此時(shí)在自己體內(nèi)燃燒殆盡，其周身骨骼終于碎成粉末。
老和尚嘴唇顫動(dòng)，似乎有話要說，可是顎骨已碎，嗚嗚不清，孟一葦忍住奪眶的淚水，將耳朵靠近老和尚的嘴邊，只聽老和尚模模糊糊地吐字道，“孟家對不起你！小草也是無辜！盡力守住你的人間吧！”
說完，一口氣吐出，頭骨塌陷，老和尚的舊皮囊終于完全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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