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捧著手諭走向李如拙,雙眼微瞇,偶爾乍現的精光,像是一只蟄伏在荒原雪堆下,凝視獵物的老狐。
李如拙不禁想到了這位大煜軍候的綽號,“潛狐”!
鎮北侯慢慢踱著步子,腳步聲在斗懸宮里回蕩,胸前的火眼竣倪似撲將而出。
李如拙雖然是小天師,縱使此時氣韻縹緲似一片云,但也在大煜軍候強大的氣場下,有種被瞬間壓制的感覺。
種道人臉色一凝。大煜的六位軍侯,修為皆在小神仙之上。這位鎮北侯雖不以個人武力著稱,但也是實打實的超品強者。更何況,今日鎮北侯身披赤焰戰甲!
孟一葦無奈的嘆了口氣,身體中積蓄不多的元氣被調動起來。
武者若在九品之下,調動元氣靠的是氣海。經過氣海的淬煉,元氣與體內精氣交匯,便有了獨特烙印,能夠與武者之間建立一絲產生若有若無的聯系,氣海中這種個人專有的元氣就被稱為精元。精元就像一群強壯的士兵,可以帶動天地元氣與自己一同沖鋒陷陣,這被書院學者稱為“元氣共振”。在這一點做到極致的是九品之下第一人的姬鼓雨,比如在八角樓外,姬鼓雨一爪劃下,就能在天空中布置出一道元氣網,這種精細控制,是一般武者不可企及的。
武者在九品之上,調動元氣則主要依靠神識。如果說氣海中的精元是士兵長,那么神識就是將領,只需要一絲就能夠控制一片天地元氣。就像巨梅仙的梅花,每一朵都寄托著一絲神識,但這一絲神識,就能讓天地元氣化形為一朵逼真的梅花。
孟一葦昨夜才沖開氣穴,體內還遠未形成氣海,又未曾修煉神魂,神識也就無法精確的指揮。但是他有無邊無際的識海,讓老和尚這個佛門大金剛都震驚的一片神識之海,縱使巨梅仙攫奪了十幾位武道小神仙的神魂,也抵不上這片識海中的幾朵浪花。
所以,此時孟一葦調動元氣的方法,就是用一團神識,包裹著一絲元氣。如果精氣與元氣的結合,稱為精元。那么神識與元氣的結合,姑且可以叫做神元吧!但是即使巨梅仙也不會這么做,也只有孟一葦這種神識如海的人才會如此浪費!
孟一葦體內的“神元”從氣穴中涌出,在鎮北侯身前剎那間便形成一道屏障。連孟一葦自己有些驚奇,融合了神識的元氣,根本就像是自己思維的延伸。不用刻畫神紋,只在腦中構想,一座精致的意場就憑空出現在斗懸宮中。
鎮北侯有所感應,猛然停下了腳步,瞇起的眼睛慢慢睜開,“小夫子?這是你布下的意場?”,語氣仍是平淡,心中卻已經泛起驚濤駭浪。就算剛才李如拙神劍合一,一劍斬下云蓋,他都沒有這般震驚。畢竟李如拙就算有堪比道宗張紙壇的天資,但也只有說有那個潛力,至于能不能達到道宗的高度,還未可知。而且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八百年前紛亂不止的春秋末年。大煜武功之盛,足以讓江湖俯首。可是,這書院的小夫子……
人未動,卻片刻間布下一座人間意場,這種手段似乎超過了能刻畫天地的齊工刀!要知道,公認筆力最強的齊夫子,也需要一把刻刀,才能封禁天地,而這位書院新晉的小夫子,居然只要神識一動?
孟一葦拄著竹杖走上前來,“書院天工府,一共為大煜軍方打造了二十八件鎧甲。你身上這一件,應該是叫做赤焰竣倪吼,就是不知道這件熾熱的鎧甲為何被分到了北地!”
孟一葦的話令鎮北侯一滯,卻聽書院小夫子繼續說道,“這二十八件鎧甲,每件都是絕世兇器。以你小神仙的修為,穿上此甲,在場的六位道門大真人,也許只有聯手才可匹敵!”
道門六位黃帶大真人,聽到這句話,臉色都有些凝重,這就是大煜軍隊馬踏江湖的依仗!
鎮北侯此時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畢竟書院的存在,已經被所有人當做了世間最神奇之地,從書院里出來的小夫子,做出什么神奇之事,也能被人接受了!
“赤焰竣倪吼,是歷代鎮北侯掠陣之甲,小夫子倒是有些孤陋寡聞了!”鎮北侯又瞇起了眼睛。
“赤焰鎧在哪里,不是我要關心的,既然已經配備給軍方,就不再書院之物。不過……”孟一葦竹杖在地面上點了點,鎮北侯面前的意場又擴大了一倍,“不過,書院當初將鎧甲交給軍方之時,曾定下一個約定。這二十八件鎧甲只能用作軍陣,不能出現在江湖。而現在鎮北侯算是身在江湖吧!”
鎮北侯眼睛瞇的更小,眼中的精芒卻更亮,透過那道若有如無的書院意場,他看著閉著雙眼的書院小夫子,觀察了好一會,最后仰天大笑,“好,好,好,幸好書院小夫子提醒本侯!本侯陪同太子殿下巡視北疆,才將殿下送過棲鸞山口,就上了剪云山,倒是忘了卸甲了!”
嘴里說著,卻沒有退后半步,反而是站在原地,側頭看向了意場后面的小天師,看他到底接不接。
李如拙聽說過大煜朝的太子殿下,傳聞是為心氣極高的雄主。當初他進入北疆之前,就給剪云山帶過口諭。意思是,剪云山離翼陽城太遠,南方的信徒想來拜山,還要穿過風雪不停的棲鸞山口,不如就派位大真人到大煜都城去開一座別觀吧!
當日,接到口諭的掌教天師獨坐斗懸宮,那一天,剪云山的云蓋一直沒有散去。
如今看來,北疆的風雪也沒有讓太子殿下忘掉剪云山,而且還派遣鎮北侯來下達正式手諭。
李如拙知道接下這份手諭,剪云山就不再是逍遙世間的道門祖庭,而是會變成翼陽城里的小小道觀。可是不接?鎮北軍四十五萬大軍,縱使剪云山數十位真人,幾千名道士,也會被踏平吧!
接還是不接?
“這道手諭,剪云山接下,謝太子殿下盛邀道門入京!”一個平和的聲音從殿后響起
李如拙回頭驚喜道,“師父!”
只見剪云山眾真人身后,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走了出來。
斗懸宮內的所有道士齊聲拜道,“參見掌教天師!”
老道士一招手,鎮北侯捧著的手諭,就飛了起來,穿過書院小夫子設下的意場,輕飄飄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慢慢打開手諭,老道士看了一眼,對鎮北侯說道,“勞請侯爺派人稟報太子,在翼陽城里給道門劃出一小片空地。地方不要太大,房屋不要太多,剪云山會派人去建立道門南院。”
鎮北侯笑得像一只看到獵物的狐貍,“不知道張天師準備派哪位大真人入京?”
老道士擺擺手,也笑瞇瞇的回道,“一位道門大真人怎么能夠代表我道門祖庭,剪云山會派出一位地位比大真人還要高的道長。”
鎮北侯目光轉向了一臉茫然的李如拙,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冷。
老道士沒有看到鎮北侯冷下來的臉色,而是轉向孟一葦說道,“如拙已經是道門內定的下一任天師,此次翼陽城建立道門南觀,剪云山為表重視,準備派他前去,到了翼陽城,還勞煩小夫子照顧。”隨后,竟然拱手拜了拜。
面對當代天師,縱使孟一葦書院夫子的身份,也不敢受此一拜。孟一葦側了側身,說道,“張天師,請放心!”
鎮北侯聲音變得微冷,“張天師,道門南觀難道只有小天師一人嗎?”
“只有他一人,他在翼陽城內的一切言行,皆可代表天下道門。”老道士這樣說道。
聽到這句話,斗懸宮里的所有道士都面色大變,幾位大真人都高呼“不可”,連種道人都覺得掌教師兄的這個決定有些倉促。就算李如拙天資卓越,但是修為和年紀都還尚淺,讓他一人代表道門,進入虎踞龍盤的翼陽城?豈不是兒戲?
種道人上前請示道,“掌教師兄,不如讓我陪如拙去吧!”
張天師搖搖頭,“除了如拙之外,剪云山所有在籍道士,十年之內都不能在下山了。剪云山,從今日起,不再派遣修士下山行走,也不再接待信徒入山敬香。從今日起,剪云山,封山!”
“封山?”
“封山?道門祖庭要封山?”
廣場的人群頓時一陣喧騰,沒想到此次入山觀禮,竟然是十年之內最后一次登山剪云山!
“張天師,此話當真?”鎮北侯睜開眼睛問道,現在他也有些敬佩這個幽居剪云山五十年的老道士。與剪云山歷代天師相比,本代天師張風清并不出彩,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不過這也是道門的命運,八百年前,大煜興起,神權就慢慢讓位皇權。
可是,現在為了不讓道門成為皇權下的一條走犬,老天師釜底抽薪,甘愿封山十年!
“當真,而且封山不是口頭一諾,而是我要真的封掉這座道山。”老天師說完,道袍便無風自動。
在場眾人,都感覺一股磅礴的威壓。
“這是……”一位年輕的真人問道
“這是掌教天師的元神。”剛才呵斥李如拙的大真人說道。
“這等陽神,當真可以鎮壓天地了!”孟一葦輕輕感嘆。
只見斗懸宮上面,剛才被李如拙斬開的云蓋,在重新凝聚,隨后更是慢慢向山下延伸。云蓋逐漸變得稀薄,最后像一個透明的殼子將整座剪云山包裹起來。
“一朝云隱月,待我藏山河。”老道士念了一句道箴,剎那仿佛又蒼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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