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驚心。

    宇文宏本領著青龍衛全速趕往養生殿，只是越往前走，便越覺得心驚膽戰，于是情不自禁地放緩了腳步，心生怯意。

    宇文宏雖貴為當朝太尉的三子，但其實他自小便一直待在京城，并沒有上過戰場。說來也怪，一般朝中的王公貴族，若要刻意培育一名繼承人，理應給予他最為嚴格的磨練才是，否則不足以成器。宇文烈自是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另外兩個兒子皆被先后送上了戰場，大兒子宇文肅也是闖出一番成績之后才回京當上了廷尉，但宇文烈卻偏偏對最小的兒子放心不下，一直帶在身邊，生怕他出了點什么意外。

    老來得子，心終究是有點軟。

    因此若是讓宇文宏耍詭計、動私刑、殺個人還算得心應手，一旦讓他碰到了真正的大場面，一時還真適應不過來。但他身后的青龍衛，好歹也大都是是當過兵的，宇文宏也明白自己身為一名將軍，可不能在下屬面前落了面子，臉上難看不說，若是讓人在背后笑話他們宇文氏，那才是他最不愿意見到的。

    于是宇文宏強忍著不適，望著主道上那橫七豎八滿是尸體的慘象，眉頭生生地擰成了一個“川”字。

    空氣中彌漫著重重的血腥味，熏得他胸悶氣促，呼吸不暢，胃里一陣翻涌，想吐。宇文宏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試圖用疼痛給予的一點刺激來讓自己稍微清醒點，隨后他使勁甩了甩腦袋，深吸一口氣。

    “嘔！”

    身后的青龍衛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宇文宏，沒有說話。

    宇文宏半蹲著，背已經彎成了一張弓，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已經變得一片蒼白。直到腹中已經燙的沒了知覺之時，才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痕跡，接著隨手一丟，抬起頭，站直了身子。

    吐出來后感覺好多了，腦子也清醒了不少，于是便再次領著青龍衛往前方趕去，沿途甚至開始打量起了這些倒在地上的尸體，腦子飛速地開始運轉起來。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穿著紅袍紅甲的血旗軍，而有少部分則是全身罩著黑色夜行衣的家伙，甚至連臉都蒙住了，只露出一雙嗜血的眼睛。觀其打扮，像是刺客，亦像是坊間傳聞的死士。

    “這些人從哪來的？”宇文宏這般想著，他認為守在麒麟門外的司空想再怎么樣，也不可能當著一眾麒麟衛的面把這種打扮的家伙放進來，而這些人顯然也沒達到像天心宗那群明王一樣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皇宮的地步，因此……

    宇文宏一驚，心道這群黑衣人莫不是直接就從皇宮里面冒出來的？誰還有這種能耐能在皇宮里面藏這么多人？

    宇文宏沖一旁的副將使了個眼神，后者意會，招手領了數十人上前便去檢查這些黑衣人的尸體，更有不客氣的挑了幾個死相好看的整個人扒光了瞅。宇文宏又掏出一方手帕捂著鼻子，眉頭皺的更深了，最終感覺有些辣眼睛，扭頭不忍再看。

    “衛將軍。”副將拱手小跑回來。

    宇文宏微微側目，悶聲道：“查到了什么？”

    副將的表情有些嚴肅，沉聲答道：“這些人不一般，他們全身上下都藏滿了暗器，口中還藏有自殺用的毒藥……但這些人是什么身份，并不清楚，單從他們的手段推論，定是服務于某人的死士！”

    “死士……”宇文宏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右手食指有節律地敲打著額頭，像是在思索著什么，再聯系到司空想前后判若兩人的變化，腦中靈光一閃，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司空權那老狐貍蟄伏多年，居然還養起了死士？他就不怕這事一旦傳出去，會落下個滅門慘案？”

    “有趣。”

    宇文宏覺得很有趣，因為在他看來，天心宗仍然還是跟自己一伙的，他們還在于皇帝博弈，但此時卻來了個第三方橫插一腳，倒是讓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

    他突然想起了墨君曾說過的一句話，戰爭太沉重、冷酷，因此需要一點驚喜。宇文宏素來不喜歡墨君，此時卻突然對他認同了起來，宇文宏喜歡驚喜，否則就太無聊了。

    于是他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養生殿的方向，高高揚起了手，向下一揮。

    “前進！”

    養生殿外的境況更為慘烈，慘烈的如同地獄，但此刻的地獄卻很安靜。

    血旗軍近乎全軍覆沒，一干死士也折損過半，兩敗俱傷。

    柳百奇恢復了點力氣，靠著殿外的柱子坐了起來，望著不遠處的秦羅敷，嘴唇嚅了嚅，想說些什么，突然又覺得哪里不對，于是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番，兩根手指夾出了一束草根放進了嘴里。

    “喲，天下第一美人怎么還在這里杵著？”

    秦羅敷同樣靠著一根柱子，不過她卻是站著的，此時正微微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顯得明媚動人。聽得柳百奇發問，眼皮也不抬一下。她本以為自己也好耗費一番力氣才能攔得住血旗軍，結果麾下的死士來的還算及時，兩方就這么廝殺了起來，秦羅敷見狀也懶得動手，畢竟她不是一個好殺之人，省點力氣說不定還能做些別的。

    “不動明王還在里面呢，你不去幫他？”柳百奇似乎是對秦羅敷這般愛理不理的性格習以為常了，見狀也不惱，又問了一句。

    秦羅敷依舊低著頭，沒有理他。

    柳百奇“嘖嘖”一聲，搖頭晃腦道：“搞不懂，搞不懂啊！”

    啪！

    柳百奇靠著的柱子突然炸崩掉一個小口子，碎石亂飛，而那爆裂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他耳邊，震得他耳朵生疼。

    “不懂就閉嘴！”

    柳百奇縮了縮脖子，決定不再去惹她了。

    忽然殿內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一聲震怒的咆哮，接著整個大地都似乎在微微震動，狂風四起。柳百奇一個激靈，探頭望了過去，只是眼前所能看見的，唯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殿外候著的黑衣死士見狀便欲往里沖，但前方卻突然涌現出一大批人，生生地拖住了他們的腳步，于是他們兇狠地轉過頭去。

    怎么還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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