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了堂屋后，尚秀才沒有問三人話，只是讓阿九去騾車?yán)锇阉S身帶著的文房四寶取來，一人給了他們一張紙、一支筆、一點(diǎn)墨，對他們道：“把你們自己認(rèn)為學(xué)得最好的東西寫下來。”
“啊？”顧德旺懵了：“秀才老爺不是問話嗎？”
娘說秀才老爺只會問他幾個問題，他按照教好的回答就行，這咋改成寫了？讓他寫啥？他根本沒上過私塾。
顧村長上過私塾的只有顧德興。顧德旺才八歲，而西北干旱兩年，受災(zāi)的時候他才六歲，根本沒有上過學(xué)，只跟著顧村長學(xué)過幾個字，讀過幾天三字經(jīng)。
尚秀才笑笑，沒有回話，只是把阿九留下，看著他們寫。他自己則是對三爺爺、顧大山道：“顧三叔、顧大哥，你們家的豆腐是個新鮮吃食，文遠(yuǎn)一直很好奇，不知可否去看看？”
三爺爺跟顧大山想要交好尚秀才，自然是欣然同意。
他們先去了羅家的院子，看了磨豆子，尚秀才指著磨盤里流出來的白色豆?jié){，問道：“這就是豆?jié){？”
三爺爺笑著點(diǎn)頭：“是啊，不過這些是帶著豆渣的豆?jié){，要把豆渣過濾之后，再放到鍋里煮熟，點(diǎn)鹵之后成豆花，再把豆花壓實(shí)，才能成為豆腐。”
“那豆?jié){呢？是煮熟之后加糖就能吃？”尚秀才問道，他并沒有問點(diǎn)鹵的事情，他雖然好奇這豆腐是怎么做成的，卻知道這是顧家的秘方，他不能問。
三爺爺?shù)溃骸澳嵌節(jié){要加水稀釋，要是喝純豆?jié){，味道太沖，不好喝。”
“原來如此。”尚秀才恍然大悟，看著顧大木顧大林兄弟在推著磨盤磨豆子，很是辛苦的樣子，暗暗把這事情記下。
又道：“你們這一天要做多少豆腐？只有一個磨盤，怕是不夠吧。”
三爺爺?shù)溃骸按_實(shí)不夠，我們正打算買石頭回來做一個石磨。”
原本是前段時間就打算做的，可遇到陸家的事兒，給耽擱了下來。
尚秀才聞言，看向寡言的顧大山，面露驚訝，帶著佩服的口氣道：“顧大哥還會做石磨，這是不小的手藝了。”
顧大山憨厚的笑著：“啥手藝不手藝，都是以前做過的活計。”
他從小就被顧老太趕出家門做活，木匠、泥瓦匠、挖井工、石匠，是什么活計都做過。
不過，尚秀才卻道：“我家老宅有個廢棄的石磨，明天讓阿九給你們送來，那石磨就不用再買了。”
打磨一個新石磨需要耗費(fèi)不少功夫，顧家做豆腐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他不如給他們家一個。
顧大山一聽，趕忙擺手回絕：“不行不行，這一個石磨要不少錢呢，尚老弟你今天已經(jīng)送了不少厚禮，可不能再送了。”
尚秀才笑道：“顧大哥，那個石磨放在老宅已經(jīng)快二十年，你們不要，也是丟在哪里招灰，你就別推遲了。”
顧大山?jīng)]辦法，只好應(yīng)下。
顧大木顧大林兄弟在旁邊聽了，很是受用，這位尚秀才一點(diǎn)也沒有縣尉女婿的架子，平易近人的很。
顧大貴跟顧大富正在一旁過濾豆?jié){，看見顧大山走近，趕忙給他使眼色，等顧大山走過來后，顧大貴小聲問他：“大山哥，我家那婆娘沒給你家添亂吧？”
昨晚陳氏說要帶著幾個孩子去讓尚秀才收徒，免費(fèi)跟著尚秀才念書。他是狠狠把她臭罵了一頓，說她占便宜沒個夠。
陳氏當(dāng)時應(yīng)了他，說不再提這事兒，可今天他跟大哥一來羅家的院子做活兒，她就帶著四個孩子顛顛地跑去大山哥家。他看見了，想追過去，又生怕鬧得太難看，讓尚秀才厭惡他們，這才忍著。
可心里又實(shí)在不放心陳氏，生怕她得罪這縣尉女婿，給他們幾家招禍。
顧大山道：“有三伯娘在，沒事兒的。”
尚秀才聽到他們的話，并沒有說什么，農(nóng)家人都是這樣，也是為了孩子的前程，不過收不收徒，那是他說了算。
尚秀才在羅家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跟顧大木顧大林兄弟、顧大富顧大貴兄弟閑聊片刻，便折返回顧家，去看廚房里熬煮的豆?jié){，還有漿水分離的豆花，以及壓成型的豆腐。
“可真是神奇，豆子這么一磨一煮一壓，竟然就成了一樣新吃食。”尚秀才感嘆道。
顧錦里正跟崔氏、顧錦繡、顧玉梅陪著姜氏母女說話，聽到這話，起身離開，來到尚秀才身邊，趁機(jī)說道：“豆子除了做豆腐，還能做很多吃食，比如黃豆醬、豆芽、豆油、還有一種跟醢鮮醬味道相似的醬油。”
尚秀才一聽，驚了，忙問顧錦里：“能做油跟醢鮮醬？這是真的？”
醢鮮醬是用肉漬成的調(diào)味汁，成本很高，所以市面上賣到一兩銀子一小壺，只有那富裕人家才吃的起。
可那黃豆才賣三文錢一斤，要是能做出跟醢鮮醬味道相似的醬油，那真是……他不敢想象，這醬油會造成多大的轟動。
還有那豆油。
在大楚，只有兩種油，一是吃的葷油，二是用來點(diǎn)燈的松油。而大戎，聽說有一種用牛羊奶做成的酥油，他就沒聽說過豆油的，這黃豆真要能做成豆油，那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尚秀才知道這事兒太大，大得以他現(xiàn)在的本事根本護(hù)不住這兩種東西，便對顧錦里道：“好孩子，這事兒你還跟誰說過？”
顧錦里道：“尚叔放心，豆油醬油的事兒，也就我們在場的幾個人知道。”
她明白懷玉其罪的道理，所以她不會一下子把所有自己會做的東西都做出來，而是一樣一樣的來，能庇護(hù)得了這種東西，她才會做。
之前她只是想做豆腐，是因?yàn)橛鲆娏松行悴牛郎行悴攀强h尉大人的女婿后，才想要做醢鮮醬和豆油。
以姜縣尉在田福縣的本事，應(yīng)該能護(hù)住這兩種東西，不讓這兩種東西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尚秀才聽罷，這才松了口氣，他又粗粗問了顧錦里那醬油跟豆油的做法。
顧錦里說了個大概：“醬油制作的時間要比醢鮮醬長，需要把發(fā)酵過后的黃豆腌制半年，才能做成醬油。至于那豆油，制作的時間比較短，但工序復(fù)雜，需要很大的人力制作。”
碎豆炒豆都很簡單，但榨油這個就很費(fèi)事，沒有十個勞力以上，你不可能人工榨出油來。
“且十斤黃豆才能出一斤多的豆油，成本很高。”
“不過醬油好很多，發(fā)酵制作的時間雖然長，但一斤黃豆能出兩斤醬油，做起來也不費(fèi)事，很是劃算。”
顧錦里把豆油醬油的利弊全都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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