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百余載時光匆匆而過。
武林二十一輪回，一百多年的時間，足以換上七八代人。
任憑什么梟雄豪杰，也逃不脫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下場。
唯有‘白虎七殺、雄霸天下’的事跡，在這百余年中被不斷傳唱，讓方仙實至名歸，成為武林神話。
元武國，金風細雨樓。
“花開又凋零，無奈傷春逝……”
方仙躺在軟椅上，幽幽一嘆。
此時的他，早已不再年輕。
那烏黑發亮的頭發盡數轉為霜白，原本充滿活力的軀體也變得年老佝僂，臉上皺紋交錯，帶著老年斑。
“今年一百七十九歲，還有一年……三個甲子，就是我的大限了么？”
大宗師的精神敏銳程度，讓他精準地把握住了身軀死亡的時間。
這種看著生命一點點走到盡頭，燭火一點點燃盡的悲哀，絕非年輕人能夠想象。
哪怕他曾經拳壓一世！
哪怕他雖無武林盟主之名，卻有武林盟主之實！
哪怕他掌握無上權利，世間所有珍寶、美色、絕學……一切予取予求，窮奢極侈。
到了現在，再好的美酒，再漂亮的美人，也無法引起他絲毫的興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悲涼。
縱然武功天下無敵又如何？沒有外敵，只能看著自己的身軀漸漸衰老，氣血衰敗，恐怕連巔峰時期的白虎法相都難以成形，有若被拔了牙的老虎。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啊！”
“若是死于戰場，反而沒有什么，偏偏是這種無力感，令人恐懼……”
“縱然我有金手指，也不確定自己能否活出第四世……”
“所以歷史上那些英明之主，年老了紛紛變得昏聵、殘暴……并不是真的昏庸了，而是自暴自棄……因為縱然名垂千古，在死亡面前，又算的了什么？不若任性而為！”
這個世界，人身二百壽，是極限！
當然，這種極限只是最完美的理論狀態。
方仙年輕之時，各種大戰、受傷……消耗氣血精元甚巨，這都是大大折損身軀壽命之事。
原本，他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壽命。
縱然靠著白虎法相，吸納精元，也不過延遲了三十年，再多卻是不可能！
除非……能真正突破境界！
“可惜……根本不可能，大宗師，是這個世界的上限……而實際上，大宗師的真氣修為，與宗師差不多，只是強了一層心靈境界，能做到天人合一，神融天地而已……”
“這是世界的局限，除非能一人干翻世界，否則根本無法突破……”
方仙起身，來到外界。
“大供奉！”
一名執事立即跪地相迎，宛若在看一尊神祗降臨凡塵。
“去城外，楓林山。”
方仙坐上馬車，吩咐一句。
他如今，是金風細雨樓最大的供奉，縱然那位新樓主‘玉小虎’，也得聽他差遣。
楓林山上，一派紅林浸染。
寒風蕭瑟中，方仙來到一座墓前。
這是玉龍嬌的墳墓！
這位女宗師比他年紀還大，自然比他先走一步。
今天，是她的忌日。
方仙閉目，當初仙子黑衣勁裝，玉足似雪的模樣，似乎就在眼前。
并且，這位女宗師，后來或許對他還有一些情愫，但他婉拒了。
不僅如此。
江湖人都知道，曾經的白虎星君，如今的白虎仙君一輩子孤身一人，既沒有家人，也沒有妻子兒女，更不收徒弟。
武林人士都傳白虎仙君心無掛礙，沒有絲毫弱點。
方仙卻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害怕看到妻子、兒子死在自己之前！
他不想再經歷那種悲傷與痛苦。
正如自己曾經易容喬裝，去給王家家人送行一樣。
當初的王家人，早已得享天年，如今的血脈有他暗中照顧，但論情分，也實在單薄了不少，剩不下幾分了。
“生、離、死、別……”
方仙喃喃著，心里滋味復雜至極點。
回到金風細雨樓，一名年輕人就迎接上來：“大爺爺！”
他劍眉星目，神采飛揚，身上更帶著一股讓方仙都羨慕的年輕活力。
“小虎啊……什么事？”
方仙直接將心靈中那一點陰暗與嫉妒壓下，隨口問道。
“最新情報，梵道二脈，似乎已經有傳人忍耐不住偷偷出世……而北方的宗師包升龍，也已經突破，或許想要來挑戰大爺爺……”
玉小虎擔憂道。
曾經的歷史上，想挑戰方仙的高手同樣也有，都是武林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白虎仙君的威名，可是建立在宗師、大宗師累累白骨之上的。
但如今，似乎方仙已經年老體衰的消息傳了出去，狼王老了，挑戰的雄狼又開始躍躍欲試。
這其中，包升龍與玉小虎，號稱‘北龍南虎’，是江湖武林年輕一輩最負盛名的宗師。
如今北龍突破大宗師，直接壓了玉小虎一頭。
“哈哈……看來我的兇名，已經鎮不住他們了……咳咳……”
方仙說了兩句，就開始咳嗽，喘氣。
大宗師高手能完美操控自身，至少在一百五十歲之前，他戰力還有巔峰時期的九成。
但一百六十歲之后，狀態就逐年下滑，開始把握不住氣血，甚至生病。
到了一百七十九歲，還有一年大限的時候，自然更加惡化。
“也罷……一百五十多年的平靜，總得打破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天道常理……”
方仙擺擺手，讓想上來給自己捶背的玉小虎退下：“這些事，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至于挑戰？等戰書真送上門之后，再說吧……”
玉龍嬌終生未嫁，這玉小虎并非玉龍嬌的直系后人，但能力天資都有，靠著方仙的幫助，終究還是將金風細雨樓掌握在手，等到再堅持一代，就可以令金風細雨樓徹底姓‘玉’了。
此時，望著方仙變得消瘦、佝僂的背影，玉小虎的表情不由復雜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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