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雪終于停了，可是清早起來又開始零散飄起雪花來。
武庚穿上棉猴，推開房門，呼吸了一口凜冽帶著清新的寒氣，大喊一聲“好雪。”
“同志們，出來掃雪了。”
嶸崖啤酒廠院內(nèi)已經(jīng)被皚皚白雪覆蓋，幾個保衛(wèi)科的干事和昨晚上夜班的工人已經(jīng)拿著大掃帚和木锨，把大門口和辦公樓之間清掃出一條小路來。
“先把前面的雪掃干凈。”武庚指揮著，他自已拿一把木锨，“嚯嚯”地趕著地上的積雪。
“武廠長，你快到廠門口看看吧，可不得了了。”保衛(wèi)科的人拖著掃帚就跑了過來，剛掃過的小徑上還殘留著薄冰，他一個趔趄就滑倒在雪地里。
“怎么不得了了，下場雪就不得了了？”武庚的眼鏡上蒙上了一層薄霧，他摘下眼鏡掀開棉猴用毛衣擦了擦，抬腿朝大門口走去，“哎，老王，晚上我們下**只野兔子回來，暖暖和和地吃……”
他的話音突然停住了，原本雪后空曠的大門前，就象這突如其來的大雪一樣，突如其來地就停滿了車。
“咴兒咴兒——”
套著籠頭的馬兒不安地撂起蹄子，馬尾掃過，揚起車后的一片積雪。
大馬車、拖拉機，甚至獨輪小推車，把廠門外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各種各樣的車后面，還有一個個的雪人，穿著棉襖的，披著棉被的，在抽著煙說著話，看到武庚出來，“呼啦”都圍了上來。
“怎么回事？”武庚撫去頭上的雪花，什么時候嶸崖啤酒廠這一片成了集市了？可是車上沒東西啊。
“老鄉(xiāng)，你們到啤酒廠來干嘛？”武庚一手持著木锨，一邊高聲喊道。
“買啤酒。”
“你們這兒不是賣啤酒嗎？”
“昨晚的廣播里廣播的，不是說嶸崖啤酒廠有啤酒往外賣嗎？”
“對，買啤酒，找秦東！”
……
人群的喧嘩聲打破了早上的寧靜，武庚的腦袋讓冰涼的雪花一激，立馬清醒了，這肯定又是秦東作的妖。
“你們的供銷科長不是個小伙子嗎，他告訴我?guī)V崖啤酒廠賣啤酒！”一個中年人擠過來，身上披著一條破舊的的棉被。
“是個小伙子，”武庚笑了，“對，我們這里也賣啤酒，”他打量著這個中年人，“你是？”
“劉哥莊鄉(xiāng)大青山村，你們那個小伙子姥娘家就是我們村，我們是供銷社的，我們鄉(xiāng)供銷社的人也都來了。”
劉哥莊鄉(xiāng)？
武庚真真地吸了一口涼氣，劉哥莊鄉(xiāng)位于嶸崖最南端，趕著馬車過來，起碼也得上半夜往啤酒廠趕，開拖拉機也要早上三四點起來吧。
奶奶的，這大雪天的！
“你們到底賣不賣啊？”人群中騷動了，凍了大半宿，趕了幾十里路，人困馬乏，買不到啤酒這還了得？
“賣，賣，賣！誰說不賣？”他扭頭朝保衛(wèi)科的人喊道，“那個誰……你去把秦東給我喊回來……把銷售科的門給我打開，老子今天給這小子當(dāng)手下了，哎……老鄉(xiāng)，你們排隊……”
一聽武庚喊出一個“賣”字來，大馬車，拖拉機，獨輪車都動了起來，老鄉(xiāng)們不跟你講秩序。
“啪——”
趕馬的長鞭在冷空中一掄就響亮地打了個呼哨。
“大家不要急，不要搶，啤酒都有，有的是，大家……”武庚一下跳開了，再晚一步，非讓馬蹄踩著腳面不可。
“大家不要搶，不要擠。”這個時候，是保衛(wèi)科發(fā)生作用的時候了，可是沒有人聽他們的，拖拉機開進(jìn)了廠門，大馬車并駕齊驅(qū)，獨輪車被擠在后面，可是仍在見縫插針。
大雪天，武庚冒出了汗，照這架式，還不得把啤酒廠拆了，奶奶的，秦東這小子，還在被窩里吧，“不行，老王，你們不是有槍嗎，快拿出來。”
“大家站住，”隔壁的老王順手掏出槍來，巡視廠區(qū)他們都是配槍的，“再往里擠我就開槍了。”
可是人群并沒有被嚇唬住，一個坐在馬車上的漢子一揚馬鞭，“我們村還有兩支三八大蓋呢，誰沒見過槍啊？”
“我們村還有手榴彈呢，就是木頭的，你們要的話，下一次我給你捎一個過來。”后面一個推著小推車的大爺調(diào)侃道。
“我們單位保衛(wèi)科也有槍，不稀罕……”
來的人有供銷社的，有鄉(xiāng)里的集體工廠的，有家里有喜事的農(nóng)民，還有村里統(tǒng)一組織來的……
是啊，這個年頭，誰沒見過槍啊。
哪個村沒有民兵連啊，哪個單位沒有保衛(wèi)科啊，這年頭，甚至連郵政、電力等和維護(hù)治安沒有多大關(guān)系的機關(guān)也擁有槍支。
“算了，老王，不要等上班了，趕快抬幾張桌子去。”武庚干脆站到了花壇上，“大家這樣也買不到啤酒，都聽我的，都到前門登記，登記了收錢，我們一手收錢一手交貨。”
“我們劉哥莊鄉(xiāng)供銷社，先要……200捆！”鄉(xiāng)供銷社的人大著膽子喊道，平時能供給20捆就頂天了。
“好，登記，交錢。”武庚立馬一揮手，“劉哥莊鄉(xiāng)，200捆。”
“河西村30捆。”
“河套鄉(xiāng)拖拉機站要60捆！”
“我個人要兩捆……”
……
雪花中，一張張大團(tuán)結(jié)揮舞著，一張張臉等待著，桌子很快拖了過來，武庚往手上哈口熱氣，親自登記。
“老王，你照著明細(xì)帶人從庫里往外搬啤酒，老李，過來幫我收錢……”
可是這樣，人群依然擁擠，武庚又喊道，“再抬幾張桌子來，多叫幾個人過來，秦東，他奶奶的，”他甩甩寫字寫得酸疼的手，“干脆累死老子算了！”
可是，說歸說，罵歸罵，手底下卻不放松，桌子擺開了，人手多起來，見到有人已經(jīng)往車上在搬著啤酒，人群中也安穩(wěn)了許多。
“大光，”武庚朝上夜班的魯旭光喊了一句，“把你們包裝車間的人都叫出來，給老鄉(xiāng)們往車上裝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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