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魔修說他有死意，原亮笑著坐下：“好吧，被你看出來了。”
黑衣人看了好一會兒：“有什么想不開的事？”
“我馬上九十四。”
“看不出來。”黑衣人走前一步蹲下：“大多魔修都有死意，我們修煉的就是向死而生，但根本是生，為了生才有死意，你是單純想死、尋死。”
“謝謝解釋的這么透徹。”原亮抬頭看。
黑衣人也回頭看了下，后面來了許多魔修。黑衣人一揮手，那些魔修快速離開。
“你是大官。”原亮懶洋洋說道。
“還好。”說話間黑衣人身后又出現(xiàn)三個人，是曾經(jīng)見過的三個魔修少年。
看見黑衣人跟原亮說話，三個少年懶洋洋走過來：“就他自己，殺了算了。”
黑衣人搖搖頭，問原亮：“想打么？”
原亮也搖搖頭：“我有些想不通。”
“請說。”
“好好活著不好么？為什么要打生打死？”
“這是個問題？”黑衣人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你都要死的人了，想這個干嘛？”
“也是。”原亮看向三個少年：“你們這一堆法陣……什么時候爆？”
“看情況，你們要是逼得急了，很快就能爆你們要是不著急，差不多過個幾十年，估計你是看不到了。”
“也許會上百年？上千年？”
“不好說，也許永遠不爆呢？”
他倆聊的熱乎，三個魔修少年走到法陣邊緣打量原亮：“打不打？不打回去吧。”
原亮沉默一會兒：“我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到底是什么人制造出來這個世界，看著我們打生打死，好像是在做游戲一樣？”
四個魔修沒有一個人接話。
原亮呆坐了好長時間，慢慢起身：“我叫原亮，走了，也許再也不會見。”
“我叫守，守護的守。”黑衣人跟著起身。
“守，再見。”原亮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離開。
三個魔修少年盯著原亮背影看，倒是沒想動手，只是有點不解，再看向守：“守大人？”
“走吧。”守轉(zhuǎn)身離開。
原亮慢慢走出濃霧世界，回到美好白天之中。
一大堆掌部掌堂都在，看見他之后，谷蓑跟無問部幾個人說了會兒話，跑來原亮身前：“去做什么了？”
“看見個魔修，聊了幾句。”
“聊什么？”
“就是問為什么要打仗。”
谷蓑想了想：“你今年九十幾？”
“快九十四了。”
“入問部多久？”
原亮想了一下：“先生是希望我留下記？”
“若有所得，當留給后輩。”谷蓑看向濃霧：“當然，如果煉魔戰(zhàn)場破了，如果這個世界不存在了，我們留下再多東西都是無用。”
原亮仔細回想了一下：“我的所得很大一部分有關(guān)于魔修功法，神族身體無法修煉。”
“留下也好。”谷蓑笑了一下：“走，回去問部。”
“就為了魔修功法？”
“嗯。”
原亮想了想：“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回去說。”谷蓑沖無問部那些人擺了下手，帶著問部一些人離開。
天神部和無問部的高手都留在這里，申道也留下來，只有原亮自己一個人和問部修士離開。
離開煉魔戰(zhàn)場，原亮輕嘆一聲：“本想回家的。”
“忙完事情可以回去。”
煉魔戰(zhàn)場下面是灰域，走出灰域是許多軍營。
問部修士亮出銘牌，有士兵帶著他們?nèi)コ烁】胀В瑳]多久回到問部。
回去熟悉的房間，谷蓑道了一聲盡快，就走了。
神族這些人一定有了什么想法，但是不和他說，原亮就安心記錄在下界學到的各種功法，主要記錄跟魔修有關(guān)的那一些。
寫完這些之后，想起這些年看過的無數(shù)記，順便總結(jié)一下，一口氣寫出二十多本厚厚的記。
一共用去十八個月。
也許是心生死意的原因，原亮已經(jīng)不去考慮別的事情，只管按部就班的一點點做事情。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寫記，寫完之后去找谷蓑，準備離開。
谷蓑帶著大批人在搬東西。
原亮找了好幾個地方，最后在內(nèi)書中找到。
原亮有些好奇：“這是做什么？”
“這些都是神族的財富，要留存下去。”
“只有這一份。”
“還有兩份。”谷蓑解釋一句：“這個世界所有書籍都會留存三份，你的寫好了？”
原亮說留在房間里。
谷蓑沖身邊人吩咐一聲，再問原亮：“要回去了？”
“已經(jīng)九十五歲了。”
“我還要忙，就不送了。”谷蓑拱了拱手，轉(zhuǎn)身繼續(xù)忙碌。
原亮呆站片刻，轉(zhuǎn)身離開。
慢慢走出問部樓，再走去天樞法陣，多看一眼神界，閃身離開。
從這一刻開始，他和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
回到十亂之地，往回飛的時候看到年輕牧守仰天看他，便是停頓一下，遙遙拱了拱手，瞬間離開。
林一已經(jīng)不在了。
往回飛的時候，原亮盡量放慢速度，腦子里胡亂想著各種可能，最多的是林一應該還在。
事實是原小心繼承了寧城道道臺的官位，偌大寧城道和浮云山整體來說還算不錯。
原亮回來后，原小心特別高興，也不管自己多大原亮多大，一把抱住看起來還很年輕的老爹：“娘說你一定會回來的。”
原亮輕聲問話：“你娘……還在？”
“在浮云山……找了塊很好的地方，那地方挺大的。”
這話一聽就明白了。原亮苦笑一下：“帶我去。”
和原小心離開道臺府，騰空飛起……
時隔多年，到底沒能送你離開。原亮仰望蒼穹，如果神界毀了，這個世界也就沒了。不由地哈哈一聲。
原小心不解：“爹，你怎么了？”
“我在笑這個賊老天。”
“那是應該笑，我也笑。”原小心跟著哈哈一聲。
來到陵園，很大一塊山包修建出亭臺樓，白石為階，高處有一座白石砌成的墳包，比普通人家的正堂都高都大。
四圍有人看守，還有幾條獵犬。
兩個人直接落到墓地前面，原亮看了一會兒墓碑，跪下認真磕頭。
原小心跟著一起。
磕了三個頭之后，原亮起身：“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待會。”
原小心應了一聲，快步離開。
原亮坐在墓碑前面，好像是在煉魔戰(zhàn)場中一樣，喃喃的小聲嘟囔，嘟囔好久。
也許是因為年歲太老，也許是想念林一，原亮什么都不想做。
在墓前待了大半天，起身去找原小心，先送她回道臺府，再一個人回來浮云山。
墓前有兩間石頭房子，原亮去收拾出來一間，住下。
人之一生，原亮過的精彩。經(jīng)歷過世間萬千，去過太多地方，認真忙碌一生，可坐在墓前跟林一小聲嘮叨的時候，還是說了好多次的我真懶……
也有我真笨……
一個人住了好幾天，忽然一天小圓和小紅蛇來了。
小紅蛇不放心家中朱果樹，咬著原亮衣袖往回拽。
原亮把它握在手心：“何必呢，一生何必癡守一株野果，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小紅蛇擺著腦袋，不知有沒有聽懂。
小圓倒是有些感傷的樣子，靠在原亮身上一動不動。
原亮拍拍它：“你能活多少歲？”
永遠也長不大、但是實力無比強橫的小熊貓歪頭看原亮一眼，又恢復不動。
“這個世界是假的。”原亮抬頭看天：“沒有天，沒有星辰，連月亮太陽都沒有。”
小紅蛇擺動腦袋，小圓保持不動。
知道原亮回來，浮云山兩大教主，還有神木宗弟子一起出山，帶著許多許多東西來見原亮……
又過幾天，蓬萊國來人接著大都城來人、原家來人。
看到皇使之后，原亮才知道李持已經(jīng)先他一步離開這個擾人的世界。便是長笑一聲，幸虧只有百年人生，否則要看過多少離別才夠？
這些人來了之后，皇使帶來大批財物，原家送來大批財物，連林家也派出一隊人來見他……
終于成為老人家的原亮勉強見見這些人，而后打發(fā)離開。
浮云山兩大弟子沒走，神木宗二十弟子沒走。
新皇上送來了他的兒子，一個五歲稚童，不求拜師，不求賜功，只希望讓老人家多些快樂。
所有弟子都希望老師留下小孩，原亮留下了，而后在浮云城就多了一幕風景，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人牽著一個粉嫩可愛的稚童到處游走。
小圓越來越懶，整日躺在墓園中躺尸，原亮不知道它還能活多久。
小紅蛇還是記掛朱果，只在忽然一天，小紅蛇銜來一枚最大的果子放在原亮手中，沖他連連點頭，讓他吃。
浮云城那些女官也大多辭世，那許多最美麗最好看、也是最好的女子，從年輕漂亮到老，也是優(yōu)雅到老的那些女子，終于是一個人辭世。
她們的墓園在林一墓園的側(cè)方。
林一同意的。
原亮帶著稚童到處看，照顧小皇子的事情交到那些弟子手中。
如今的問題是蓬萊國有些人有了野心……
原亮不做理會，帶著稚童去看血煉之兵。
血煉之兵也會老、也會死，長時間沒有血液供養(yǎng)，實力下降，終會死去。
看著這些大兵，直站立，和以前一樣……
如此生活了四年，稚童長大到九歲，神木宗弟子不想重回故地，他們覺得浮云山非常好。只是每年都要回去一兩次省親。
九十九歲的原亮，心情更加放松和不同，甚至很少說話，看著所有人在面前做著各樣事情，還有一些或拙劣或精彩的“表演”。
北國梁家也來人了，跪拜于原亮面前，希望原亮幫忙……
原亮最熟悉的小姨沒有后代，倒是有十幾個曾經(jīng)在知云府學習過的梁家子弟每年都往道臺府送東西。
事情就是發(fā)生在這些孩子之間，總有人想要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
原亮不想理會，可若是不聞不問，等他離世后，梁家也許會鬧出更大災禍……畢竟是娘親的娘家。
他沒有親去，讓神木宗二十個弟子護送原小心以及九歲皇子去北朝。
也是大意了，江湖代有人才出，很多人知道他厲害，更多風頭浪尖的牛人不知道。
這支隊伍離開浮云山半月就出了點事。
神木宗弟子不笨，直接找官府，官府急報朝廷，接下來就是一陣腥風血雨。
當今皇上擔心皇子出事，急忙向?qū)幊堑纻飨ⅰ?br />
原亮知道這件事情后有些意外，怎么會這樣？還沒出南朝國境就鬧出事情，真要是去了北國？
盡管沒有人員傷亡，原亮還是不開心，只能暫時離開墓園，去追那支北行隊伍。
跟隊伍匯合后又走了一段時間，光明正大出南朝邊關(guān)，再光明正大進北國邊關(guān)。
在某些時候，官府還是很講道理的，放行。
梁家早得到消息，幾乎是傾全家之力來迎接原亮。
別人不知道原亮的恐怖，北國朝廷和梁家一定知道，都想爭取原亮手中那些恐怖力量。
從寧城道、到浮云山、延連到原部落以及西北遷移過去的部落、直至蓬萊國，巨大一片比南朝和北朝加一起都大的土地，只聽原亮一個人的聲音。
原亮想支持誰，誰就一定能上位。
問題是原亮做事不問利益，只問是非。黑的就是黑，錯就是錯。
快到斬亂麻解決梁家事情，原亮就走了。
在遙遠的北方還有一座塔，前后兩代主人都已經(jīng)離世，不知道塔里是不是還有人在。
縱身飛去，沒找到人，距離很遠就被火鳳發(fā)現(xiàn)，快速飛來，很親昵的陪在身邊。
一人一鳥來到通天塔最高層……塔頂已經(jīng)變了……不止塔頂，通天塔外面山谷中的鮮花也在凋零，遭到各種破壞，卻無人打理……
他正在看著，十亂之地的牧守來了。
飛到近處抱拳：“若弱見過先生。”
原亮說聲客氣了，又問什么事？
“上面?zhèn)鱽硐ⅲf如果先生有時間的話，也是愿意的話，可以去問部一趟。”
九十九歲了，你說有沒有時間？
原亮想了一會兒：“著急么？”
牧守回話：“上面沒說。”
原亮點點頭：“多謝。”
“先生回去么？”
“過幾天吧。”
“那好，我這就去傳消息，先生再見。”牧守閃身離開。
原亮在塔頂又站了好一會兒，到底沒有入塔。
既然已經(jīng)關(guān)閉通天塔，既然已經(jīng)沒有了弟子，就算是開了塔門又有什么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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