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什么都看不到了。

    四面八方像是同時出現了六堵純白色的高墻，朝著地平線乃至宇宙深處無盡延伸，將他的一切感知，都封鎖在一個純白色的立方體里面。

    不知過了多久，立方體的內立面上，才出現大量類似屏幕的視窗。

    都是一頭頭怪獸的視角。

    空間中也傳來無數怪獸的咆哮、哀嚎、呻吟，和他們灰飛煙滅的聲音。

    然而，所有視窗和聲音，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個個關閉和切斷。

    就像是，有人切斷了電源一樣。

    孟超這才意識到，現在，他讀取的是真正屬于“微腦”或者說“母體”的記憶。

    隨著太古文明的天基軌道武器，吹響“終極毀滅”的號角，作為“母體”的“眼睛，耳朵，觸須，爪牙”的怪獸們，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也就意味著“母體”對星空的感知力和影響力，都被漸漸剝奪。

    通過這些怪獸瀕死時，傳輸回來的最后一點信息。

    孟超看到，沖出大氣層的怪獸，無論太古金雕還是滔滔獸潮，都在秒之內統統氣化，連一顆分子都沒留下。

    駐留在地面上，前赴后繼組成“血肉天梯”的怪獸，亦在數秒鐘之內，陷入無邊無際的火海，被燒成黑黢黢的焦炭。

    數百公里高的“通天塔”崩潰了，無數怪獸的尸骸還在半空中，就四分五裂，化作虛無縹緲的黑煙。

    大地更是被強光燒融，變成了沸騰的巖漿，灌入淺層地表的每一條縫隙和每一個洞穴，將無數蟄伏在地底的怪獸，都活活燒死和悶死。

    貌似鋪天蓋地，吞噬一切的滔滔獸潮，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被一掃而空。

    當然，太古城市本身，以及“古人”在這顆星球表面建造的所有設施，殘留的一切痕跡，同樣都被掃蕩得干干凈凈。

    在天基軌道武器的無上威能面前，剛剛發生的那場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城市攻防戰，簡直像是一場惡毒的玩笑。

    看來，并非“古人”真的奈何不了他們的造物。

    只是天基軌道武器的威力實在太強，簡直能在剎那之間，將一顆生機勃勃的行星，燒成死氣沉沉的玻璃球。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古人”不愿意痛下殺手。

    這樣玉石俱焚的攻擊，至少會令這顆星球的開發進度延緩數百年到數萬年。

    甚至有可能令這顆靈氣充裕，環境宜人，擁有大氣層，距離恒星的遠近適中，非常適合碳基智慧生命繁衍生息的豐饒星球，徹底失去開發利用的價值。

    怒不可遏的“古人”，自然不會放過罪魁禍首。

    于是，“母體”所在的區域，也就是億萬年后，霧隱絕域的中央，“天坑”的所在，遭到了最兇猛的集火攻擊。

    一瞬間，“母體”戳出地面的觸須，和孕育怪獸的水晶柱，都被連根拔起，分解成最基本的元素。

    大地深深凹陷下去，出現直徑和深度都超過千米的巨坑。

    “母體”以上的活性組織，統統氣化并湮滅，連半點兒渣滓都沒留下。

    余怒未消的沖擊波，繼續朝地底深處進發，在沿途制造了無數場山崩地裂的地震，在“母體”身上和周圍的巖層里，都撕開了千百道縱橫交錯的縫隙。

    巖漿趁機灌了進來，將“母體”尚未死去的活性組織，全都燒成焦炭，再將焦炭熔化。

    “母體”知道大難臨頭。

    但它原本就不是獨立的生物，而是超大型的生物聚合體，是一座人造的資源采集基地和怪獸工廠。

    雖然擁有強大的采集、生產和指揮能力。

    機動性卻近乎于零。

    失去作為“耳目”和“爪牙”的怪獸大軍之后，分布在方圓近百公里之內的觸須和器官，根本抵擋不住天基軌道武器的狂轟濫炸。

    深埋在龐大軀體最核心處的“巨腦”，也只能瞬間在大腦皮層外面，分泌出富含金屬和巖石成分的黏液，形成類似“頭蓋骨”的保護層就這也沒能抵擋住沖擊波和巖漿的侵襲，的腦細胞都在瞬間死亡。

    躲藏在“巨腦”下面的陣列式“微腦”，卻是長出了一條條鞭毛般的觸須，好似浮游生物般，爭先恐后地逃跑，又一個接一個，被沖擊波和巖漿追上、包裹、吞噬、湮滅。

    孟超的感覺，“母體”就像是一個高位截癱的患者，被人丟在漲潮的沙灘上。

    它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名為“死亡”的潮汐，一寸一寸，淹沒自己的腳趾、腳踝、小腿、膝蓋、大腿、盆骨、腹腔、胸腔、頸椎、下巴、嘴巴、鼻孔、眼睛。

    直到最后，被無盡的黑暗，徹底和永遠地籠罩。

    然而，瀕臨死亡的時刻，“母體”卻并沒有絲毫恐懼。

    甚至都沒有太多，進攻太古城市時的憤怒、饑餓和殺意。

    如走馬燈般浮現在它的意識深處，也閃爍在此刻的孟超眼前的，唯有剛剛突破大氣層時看到的那片無比遙遠，無比璀璨，無比動人的星辰。

    星辰凝固了。

    “母體”最后的意識陷入了長眠。

    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閃現出全新的記憶畫面。

    這讓孟超終于能長舒一口氣，緩解太古戰爭帶來的，震撼心靈的沖擊。

    并且能在凝固的星辰之下，梳理自己從“過去”和“未來”搜集到的一切信息，靜靜地思考。

    “看來，太古時代的異界，曾經爆發過一場席卷整顆星球的類似病毒泄露，基因失控之類的事故。”

    孟超心思電轉，飛快思索著，“母體和怪獸，原本是古人調制出來，改造星球，推動文明前進的工具，但不知什么緣故，作為資源采集基地、實驗室和兵工廠的母體，卻覺醒了自我意識，控制了所有怪獸，反抗它的創造者和主宰者。

    “這場事故，當然不止我在微腦的記憶畫面中看到的這么簡單。

    “要知道，微腦僅僅是母體的一個思考單元，類似的思考單元，在母體內部，起碼有成千上萬個。

    “利用這些微腦和無窮無盡的獸潮，母體完全有能力在整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同時向上百座太古城市發起進攻。

    “這是真正的天災，浩劫！

    “一開始，古人似乎還想憑借常規手段來平息這場災難。

    “畢竟，動用天基軌道武器的代價實在太過慘烈，非但古人辛辛苦苦經營這顆星球，所建設的一切都要毀于一旦，甚至連整顆星球的生態系統，都有可能重啟，需要數百萬年甚至更久，才能恢復昔日的繁榮。

    “但是，在母體的指揮下，獸潮的強大卻遠遠超出古人的預料。

    “隨著一座接一座太古城市的陷落和毀滅，特別是，母體竟然進化出了能在宇宙真空中生存和戰斗的怪獸，還能建造數百公里高的血肉天梯這距離用怪獸尸骸甚至活生生的怪獸，在行星外圍搭建同步軌道網絡，只有一步之遙！

    “古人再不能忽視母體和怪獸的威脅。

    “只能無奈選擇，把這顆豐饒行星，連帶上面的一切生物，都燒成極度高溫的玻璃球！

    “所有太古兇獸，統統灰飛煙滅。

    “饒是以母體的龐大和強橫，都承受不住天基軌道武器的全力一擊。

    “的血肉組織，全都喪失了活性。

    “只剩下最后一枚微腦，蟄伏在地底深處，依靠碩大無朋的尸骸的掩護，僥幸逃脫了古人的搜索和打擊。

    “卻也因為星球表面的環境變得極度惡劣，完全不適合碳基生物的生存和進化。

    “所以，這枚微腦和殘存的活性組織，也進入了類似假死的漫長沉睡。”

    孟超梳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對太古時代的文明和戰爭，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但他并沒有撥云見日，恍然大悟之感。

    腦海中反而浮現出了更多的謎團。

    首先，不管玉石俱焚的代價有多么慘烈，太古文明都打贏了這場“平叛戰爭”。

    就算大地之上，所有太古城市都和滔滔獸潮一起毀滅。

    至少，大氣層之上的同步軌道網絡和星空之城，全都毫發無損，“古人”仍舊可以在星空之城中繁衍生息、發展文明的。

    億萬年后的今天，天基軌道打擊的后遺癥早已痊愈。

    大地早在千萬年前就已經恢復了生機，大爆炸一般，出現了數百種類人生物和智慧種族。

    為什么，其中偏偏沒發現“古人”的蹤影呢？

    早在滿目瘡痍的大地，重新長出第一束嫩芽的時候，“古人”不就應該從星空之城降臨道地面上，重新改造利用這顆星球的嗎？

    還有，“微腦”的記憶告訴孟超，早在太古戰爭之時，異界的大氣層和地球并沒有太大的區別，至少，不存在能阻止碳基生物飛出星球的屏障。

    但為什么，穿越到異界的龍城人，用盡了一切方法，始終無法突破異界的大氣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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