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站了出來，其他妖怪也站了出來，來到了自己所殺掉的對手旁邊，有只額生白毛的狼妖甚至身旁放著兩具尸體，他旁邊還有另一只狼妖身邊則只有一具，想了想之后，白毛狼妖將那只狼妖拉到身邊，然后將尸體也拖了過來。

    意思是，這三具尸體乃是他們兩妖所殺。

    坐在床上未動的妖怪還有兩只，一只長身灰衣，陰冷濕寒，時時伸舌舔舐嘴唇，另一妖則是靈動無比，眼睛咕嚕嚕的亂轉，周身透著股伶俐。

    “嗯，乖巧聽話，只是太無趣了，我的喜歡要稍稍改改，”屠諸伸出根手指點了點額頭，似乎極難決斷：“昨兒個惹了篯鏗，今日便算了，免得他再來煩我……嗯，那便不能殺了……呀，但是我真的歡喜，不能騙自己……”

    想了半響，他這才嘟了嘟嘴，笑道：“現在，身邊的妖怪未死的，爬下，你們運氣不錯，討了我的喜歡，所以只挨十鞭，至于能殺死對手的，五鞭吧�！�

    小妖互相張望著，有些顫抖有些坦然，卻都紛紛爬在了地上，士卒手中的鬃鞭高高揮起，開始逐一的抽打過來。

    這時，旁邊房間傳來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有數只小妖死命哀嚎求饒：“饒命啊上仙，我們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馬上殺了他們——啊！”

    哀嚎聲嘎然而止！

    聽起來，像是因為沒有殺死對手，所以被殺了？

    那三只沒有殺死對手的小妖臉都白了，他們現在終于明白什么叫運氣不錯了。

    也都記住了谷中的第三條規矩：

    “強還不夠，還要狠！”

    來到鬼谷的十二個時辰內，六丑知道了很多東西，包括什么叫做令行禁止，什么叫做要強要狠，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同樣，他還知道，在這十二個時辰內谷里也死掉了將近五六百只妖怪，剩下的僅僅一半。

    最后不光是他，所有妖怪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三年之后，剩下的五百余只小妖中，能活著離開的將不足百數，這是從鬼谷成立至今的慣例，無一打破。

    將房間地面的尸體拖出去之后，六丑等妖被全部驅趕到了個巨大的校場上，按照所住的房舍，分成了五個百隊，按照所歸隊列的不同，由士卒驅趕站成了排列。

    半個時辰之后，其余的教諭盡數離去，只剩了一位，亭亭來到眾妖面前。

    屠諸竟已去換了衣衫，此刻所穿還是一身鮮紅，凜然似血，又似綻放火焰，只沒有了大簇花團，而是遍體都是金色花瓣，只是臉上白粉比昨日又厚了些，邊緣還隱隱有些紅腫。

    他就那般站在眾妖面前，也不看人，只把左手小指微微翹起，舉在眼前左顧右盼，輕輕道：“跑！”

    于是，帶著滿身血腥的妖孽們，便按照屠諸的命令開始奔跑，沿著那盤旋而上的山路一直朝前，每次躺下的妖怪都會被狠狠的鞭打，催促起身，直到再次倒下，于是又被鞭撻……

    六丑甚至以為自己會死在此處，他只能竭力奔跑，竭力將士卒所說的言語記在心頭，但是后來才發現士卒鞭撻也有定數，只死命抽打那些落在后面，卻又倒地不跑的妖物，只要超過了半數，即便坐在地上休息，士卒見到卻也不管。

    如此，六丑便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憑借自己的速度和體魄，保持在整個妖眾的中央，一直挨到了結束。

    和六丑般聰明的小妖并不少，有些小妖雖然跑在后面，但是持續奔跑，不曾被鞭撻，有些小妖，也似六丑跑跑歇歇，亦是能支，但是也有些小妖未能發現其中端倪，一氣奔跑，最后落在后面，被士卒鞭撻至再也無法起身。

    等士卒下令收隊返回的時候，已過去了近兩個時辰，眾小妖這才轟然在山路上倒了遍地，不住的喘息，士卒卻又舉起了鞭子……

    小妖們只能竭力起身，搖搖晃晃的扶著山壁一路朝下，再用了近四個時辰，復才返回到了谷中，行走中士卒倒是未曾鞭撻催促，只是隱隱冷笑。

    六丑也已耗盡了周身氣力，但是在見到士卒的表情之后，即便再累，他也咬緊了牙，加快速度朝山下返回，趕在整個隊列的前半部抵達，然后，便被數數的士卒帶到了個寬大的房舍中。

    此地，木盤上盡是食物，肉蔬瓜果具有，也不限量，盡由小妖享用。

    但是落在最后的五十名小妖，卻未能得到食物，直接被士卒帶回了房中，疲憊鞭撻之下，又不能進食，結局可想而知。

    更有數十小妖并非走將回來，而是被士卒拖回谷中，這些小妖或是上山時被鞭撻致死者，或是下山時無力返回者，皆掛在了入口木樁上。

    屠諸始終不曾再出現，按照他后來對篯鏗的說法，是昨日吃那一拳影響太大，須得好好睡眠以促起愈，于是便回去睡了美容覺，結果差點又吃上一記老拳。

    飽食之后，眾妖便被帶入一處山洞，行走數十丈，便見得一處極大的溫泉，士卒將眾妖驅趕下水浸泡，不準上岸。

    六丑下水，那傷口觸水初是劇痛，但忍耐片刻，便開始漸漸舒緩，而且周身的骨骸肌肉也在溫水中漸漸放松，疲勞開始減退，身上傷勢也開始慢慢愈合……

    便在這個時候，池中忽然傳出一聲尖叫，某只小妖猛然竄了起來，嘴里不斷朝外涌出胃囊中的食物碎糜，長著大嘴拼命喘息，但臉卻憋得發紫，那妖猛然將自己的喉嚨劃破，但是從食道氣管中具不斷的朝外噴出食物……

    不到片刻，小妖便頹然倒下，尸骸很快浮了起來。

    六丑也在旁邊冷眼看著，心中明白，這便是過食的下場，所幸自己早有計較，否則即便不死，怕也難受的緊。

    被帶回房舍后，眾妖盡數倒在了自己的床鋪上，須臾便陷入了沉睡當中。

    驚醒他的是一陣喧鬧的鑼鼓，幾乎瞬間，無數身影已經抓起了身旁的衣物，以最快的速度具備沖出，這其中扯動傷口，便是如火燒般的疼痛。

    但是眾妖盡數無視，能在這里活下來的，都已然有了覺悟。

    鑼鼓只響了半刻，最后到達，和忘記了昨日所站位置的小妖，全數挨了鞭撻，每只小妖五鞭，但更多的則是躺在床上無法起身的小妖，共有三十八只，全部被掛在了入口的木架上。

    今日還是跑步，只是教諭并非屠諸，而是單由士卒什長訓教，他只令眾妖奔跑二十里便即返回，回到了昨日大舍，但亦有一樣未變，那就是最后五十只小妖同樣未能就食，只能坐在房外地上，忍著腹中饑惡，垂涎欲滴。

    就食之后，眾士卒將小妖們聚于谷中校場之時，篯鏗已然離去，另外一位從未見過的干練儒者，出現在眾妖面前，此人身著醬色長袍，面如淡金，衣冠具備，手中持有戒尺，另有士卒提著籃子，內裝有無數的皮卷。

    來人面色平淡，既不似篯鏗般粗曠豪放，亦不似屠諸的詭異，倒是極為正常，引得小妖中便有人竊竊私語，心中寬慰。

    來人走上土臺，令眾妖席地而坐，然后才道：

    “吾乃百校教諭尸行翳（YI，音同翼），如今由我教二三子習文斷字，規矩不多，便有三條，汝等且記。”

    “一者，每日一考，最末百人，鞭十，后百人，鞭五，再百人，鞭三，余者無礙；”

    “二者，每月大考，最末十人，斬；”

    “三者，教授之時，但凡任意滋擾，擾我心境者，斬�！�

    “如此，汝等便觀我手中羊皮，此字為周，乃我大周之周，其意便是……”

    好不廢話，便開始逐一拿出羊皮，將上所書之字講予眾妖，甚是細致，他也不管眾妖能否明白，只是一味的講述而去，自得其樂。

    同時，也有士卒將竹簡發放眾妖，上面刻畫的便是今日所授。

    那些文字古樸生澀，六丑皆是不識，但他畢竟擁有后世記憶，對此倒也多少識得些，辨認起來比其他小妖好些，但他仍舊竭力辨識，將牢牢記在心頭，同時手指在面前地上不斷輕輕勾畫，使其熟絡。

    正記憶中，忽然身旁不遠發出啪嗒聲響，稍有躁動，有一小妖暈倒在地，六丑瞥眼望去，記得這妖便是昨日落在后面者，今日似乎又未能進食，想必連飯鞭撻加上挨餓，所以不支，故而暈厥。

    尸行翳停了下來，皺了皺眉，手略略揮動，那些士卒便沖了上來，將這小妖拖走，也不避諱，出來便是一刀將腦袋砍了。

    尸行翳這才復又講課，面不改色。

    那些開始放松的小妖心頭這才恍然，原來這看似淡然的尸行翳也非個好善與之輩，殺起人來同樣毫不手軟。

    如此學了一日便即考核，六丑得益于前世，倒是依舊處于前列，并非遭受鞭撻，而那三百小妖則被鞭得偏體鱗傷，比起昨日跑山所受，也好不到多少。

    只是，這次受到鞭撻，卻沒有了浸泡溫泉的待遇，只由尸行翳帶著就食，然后回到房舍，聯想到明日早上的跋涉跑步，恐怕逾是傷重，逾是要吃不到朝食，逾是難以立于前列。

    六丑心中已隱隱找到了谷中諸事的規律，那便是使得強者逾強，弱者逾弱，除非能夠勃然暴起，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所謂的百數余者，揣測便是谷中最后要求的數目。

    千中百十，著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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