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fēng)襲面。
溫宴的聲音輕輕,說著這些“陳年舊事”。
“二殿下與你向來矛盾,四殿下冷言冷語,大殿下看著和善,但許德妃是沈氏的人,”溫宴道,“皇上忌諱沈氏,哪怕皇太后薨逝好些年了,但沈氏一門在朝中盤根深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上不能不考量。”
從與沈氏的關(guān)系來看,若朱茂或是朱鈺上位,恐外戚當(dāng)權(quán)。
只要朱桓和唐昭儀能以此做文章,在皇上跟前,倒也有些勝算。
馮婕妤叫人蠱惑了,為了對付朱桓和唐昭儀,與俞皇后摒棄前嫌、暫且結(jié)盟,恩榮伯府順理成章地替俞氏出力。
“也是之后的那幾年,你和三殿下的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睖匮绲。
霍以驍和朱桓之間,一直是一種微妙的平衡。
朱桓不是性情激烈之人。
他因霍以驍?shù)纳矸荻纳酉叮龤q時,朱桓還會為此與霍以驍發(fā)脾氣,但隨著年紀(jì)增長,那些態(tài)度就不再有過了。
用霍以驍當(dāng)時的說法,就是生分,而非交惡。
后來,才是真的“惡”了。
兩人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
瑞雍十四年起,幾位殿下輪著到六部,向各部官員學(xué)習(xí)事務(wù)。
朱桓在工部的時候,恰巧遇上黃河上游泛水,水災(zāi)后的重建、修整皆是重要工事,不止工部忙碌,霍以驍跟著朱桓也不得閑。
“意見相左,”溫宴看著霍以驍,道,“衙門里具體的門道,驍爺沒有告訴我,我后來猜,右侍郎韋仕在挑撥上恐下了不少力氣!
而與朱桓徹底交惡,讓霍以驍?shù)奶幘吃桨l(fā)尷尬。
想起當(dāng)時的境遇,溫宴的心里悶悶。
霍以驍抿住了唇。
這個“沒有告訴我”,看著是溫宴說不上來,但卻很像他的性子。
他的防備心重。
溫宴提過,夢里的他防心更重。
成親不久,以霍以驍對自己的了解,他是不會和溫宴細(xì)說衙門里的公務(wù)的,更別說是和朱桓起矛盾之類的瑣事。
即便后來他愿意信溫宴了,對于過去的事情,他也不會舊事重提。
霍以驍正思索著,只聽邊上的溫宴又道:“韋侍郎精通挑撥,大抵是沒有想到,他現(xiàn)在會被自己人給賣了吧!
他聽完,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了溫宴一會兒。
小狐貍剛才罵韋仕罵得那么狠,不是因為平西侯府,而是因為他?
溫宴察覺到身邊的視線,轉(zhuǎn)頭看他。
四目相對,溫宴眨了眨眼睛。
許是怕溫宴又突然心血來潮做什么,霍以驍輕咳了一聲,把話題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皇上也是投鼠忌器,”霍以驍?shù)溃八芍M沈氏,又只能留著!
皇上畢竟是靠著沈氏一門才從眾兄弟之中殺出的,卸磨殺驢,委實不是什么好話。
除非是板上釘釘、能重創(chuàng)沈氏的案子,否則他不會輕易出手。
溫宴能扳倒永壽長公主,不僅僅是她和霍以驍有本事,而是,這符合皇上的利益。
今日,錦華宮主動把韋仕拋出來,誠然,是想借霍以驍?shù)氖志娑鳂s伯府,但對溫宴而言,她正好“報仇”。
得這么一突破口,比他們自己找韋仕的麻煩,可容易太多了。
池子邊,傳來啪嗒一聲。
又一顆石子被黑檀兒扔下了水。
它弓著腰,腦袋伸向水面,直勾勾去看。
溫宴看見了,彎著唇直笑。
霍以驍亦不禁揚了揚唇角,可能是有這只貓兒在吧,連小狐貍的夢話都順耳多了。
那些朝堂心計,那些他只在小狐貍夢里經(jīng)歷過的事情,在溫宴慢慢的講述中,都沒有那么讓人煩躁了。
當(dāng)然,若是天氣能再暖和一些就更好了。
霍以驍站起身,垂著眼與溫宴道:“不早了,回吧。”
溫宴應(yīng)下,抬聲招呼黑檀兒。
黑檀兒喵嗚喵嗚的,對它的紅鯉魚們十分依依不舍。
霍以驍哼笑了聲:“這里沒人吃它們!
黑檀兒好像是放心了,蹦回了溫宴的懷里。
送溫宴回了燕子胡同,霍以驍去了霍家大宅。
霍以暄還在霍懷定的書房,父子兩人商議著。
見霍以驍來了,霍懷定問:“以驍,你確定工部當(dāng)時做的稽核文書上的數(shù)字與這大不同?”
霍以驍頷首。
霍懷定摸了摸胡子。
工程貪墨,要查工部的底檔文書,還要去查地方上的賬本,幾處配合,才能有成效。
“得花上些時日,”霍懷定道,“會有收獲的。”
霍以驍想了想,道:“韋侍郎主持的工程,若出了問題,他是首罪,但董尚書作為上峰,審查不嚴(yán),也會被追責(zé)。”
霍懷定緩緩點頭,贊同霍以驍?shù)恼f法。
霍以暄也聽懂了,道:“馮婕妤這是一魚多吃!”
董文敬是朱晟的伴讀,朱晟回回惹事,自然也回回少不了董文敬。
以一位母親的想法,兒子再有不對,那肯定是邊上的人給帶壞的。
馮婕妤怨上了董文敬,也就會質(zhì)疑董尚書。
霍懷定回頭瞪了兒子一眼,低聲喝道:“你就知道吃!”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能不能換個說辭?
一箭數(shù)雕、一石數(shù)鳥,不都是一個意思?
一開口就是“一魚多吃”,弄得跟家里餓著他似的。
霍以暄摸了摸鼻尖,趁著霍懷定不注意,一個勁兒給霍以驍打眼色。
他需要解救。
不然,他的父親能念叨他一陣了。
霍以驍清了清嗓子,道:“那這事就交給伯父了。”
霍懷定道:“放心!
都察院辦事,頗有一番章法。
大朝會上,分察工部的六科給事中啟奏,松江清淤工程偷工減料,銀子沒有用到實處。
他捧著折子,口中侃侃而談,報的各種數(shù)字,都是以馮婕妤給的賬本為底檔,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
韋仕面紅耳赤,據(jù)理力爭,指出不實之處。
兩人在御前你來我往,鬧得好生熱鬧。
如此一來,順理成章的,都察院接手,調(diào)查、復(fù)核工程的各項數(shù)字。
霍懷定帶著人到了工部衙門,沖董尚書及眾人拱了拱手:“接下來這段時日,勢必會打攪到各位大人的公務(wù),我們盡量查得快一些,還請多多包涵!
董尚書回了一禮:“霍大人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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