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類似墨家的物理門徒，真不是王淵刻意教出來的。

    就如同陽明心學，迅速涌現(xiàn)各大派系一樣，物理學派同樣衍生出好幾類。

    第一類，學術(shù)派。此類門人，多出于士紳階層，將數(shù)學、物理知識，與四書五經(jīng)相融合，探索世界、認識世界、闡述世界。

    第二類，機械派。此類門人，多出于匠戶子弟，還有工廠主的子嗣、仆役和工人，他們的目標是不斷制造、改進機器，提高社會生產(chǎn)力。

    第三類，天文派。此類門人，多出于陰陽戶，還有海商子弟，前者是真在研究天文，后者則是利用天文知識來航海。

    第四類，化學派。此類門人，以道士、工匠居多，前者有些跑偏到煉金和煉丹，后者則是在研究火藥、煉鋼、水泥、玻璃、陶瓷等等。

    第五類，農(nóng)學派。此類門人，以傳統(tǒng)士子和農(nóng)戶子弟居多，運用科學方法，實驗總結(jié)農(nóng)業(yè)知識。

    第六類，濟世派！

    濟世派分為層和下層，層多為改革派官員，下層多為窮困卑賤出身。

    特別是樂戶和皂吏子弟，他們本身就有機會讀書，卻因戶籍而永世不得翻身。在拜入物理學派，學會諸多知識之后，他們不想回去過老日子，迅速抱團尋求微弱的希望之光。

    物理門人在搞研究的時候，最喜歡翻閱《夢溪筆談》等古籍，學習、復原、改進古代的科學發(fā)明。

    在查找古籍的時候，《墨子》很自然的被翻出來。

    于是，下層濟世派團體誕生了。他們吸收摒棄墨家理論，奉天道為至高所在，尊王淵為現(xiàn)世宗師，以“兼愛、天志、節(jié)用、濟世”為核心思想。

    兼愛，天下人平等互愛，沒有貧富貴賤之分，便是樂戶、皂吏出身，在人格亦不比王侯卑賤。

    節(jié)用，推崇節(jié)儉，反對奢華，不提倡苦修，但苦修者必受人尊敬。

    天志，掌握自然知識，運用自然知識，改造整個社會。

    濟世，鋤強扶弱，行俠仗義，匡扶天下，利濟萬民。

    這個下層支流學派，在全國大概有六七百人，一半在北京，一半在杭州，領(lǐng)袖是杭州工商學院的教諭方靈犀。

    江陰海商徐治、日本藩主大內(nèi)義隆，都跟方靈犀是結(jié)拜兄弟。因此，這個流派漸漸往日本傳播，頗受日本下層武士歡迎，莫名其妙發(fā)展為“武士道”。

    估計，這個時空的日本，不會再出現(xiàn)其他“武士道”了。

    今后只有一個武士道，那就是物理濟世派在日本的翻版，而且是更加暴力的進化版。一堆餓肚子的下層武士，高喊著“兼愛、節(jié)用、濟世”，要求推翻領(lǐng)主統(tǒng)治，統(tǒng)一日本、還政天皇，仿照中國集權(quán)政體，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順便一提，日本歷史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大內(nèi)義隆身為王淵的記名弟子，在杭州工商學院留學幾年，又跟江陰海商徐治結(jié)拜兄弟。他已經(jīng)回國六年，繼承家督三年，不但通過海貿(mào)迅速增強實力，還訓練出1500人的滑膛槍兵。大內(nèi)義隆領(lǐng)導下的大內(nèi)氏，已經(jīng)把大友氏、松浦氏、少貳氏、有馬氏徹底吞并，正在聯(lián)合毛利氏攻打尼子氏。

    同樣的，島津氏也從海貿(mào)當中不斷壯大，徹底吞并肝付氏、相良氏和伊東氏。

    三十九歲的島津忠良，與二十四歲的大內(nèi)義隆，被日本人并稱為“西國雙雄”。

    島津忠良狂捅大內(nèi)義隆的菊花，聯(lián)合尼子氏對大內(nèi)氏進行兩面夾擊，這里成為整個日本最激烈的戰(zhàn)場。

    物理濟世派傳播到日本之后，迅速在大內(nèi)氏領(lǐng)地傳播，第一目標就是推翻大內(nèi)氏的殘暴統(tǒng)治。大內(nèi)義隆只能進行瘋狂鎮(zhèn)壓，殺得那些底層武士跑去島津氏領(lǐng)地。島津忠良同樣殘鎮(zhèn)壓，這些底層武士高喊武士道，跨海流竄把皇族一條家給干翻了……

    島津忠良立即跟大內(nèi)義隆休戰(zhàn)，打著援救一條氏的旗號，殺光一條氏的嫡親子嗣，吞并一條氏的地盤。這馬蜂窩捅得挺大，后患無窮無盡，一堆地方領(lǐng)主，正打算組團討伐島津氏。

    而那幫惹禍的濟世派余孽，已經(jīng)流竄到關(guān)東地區(qū)，蟄伏起來傳播他們的武士道。

    以“兼愛、節(jié)用、濟世”為核心的武士道精神，對下層武士有巨大吸引力。他們地位低下，自然想要“兼愛”，不過并非跟平民兼愛，而是跟中層武士兼愛。他們本來就吃不飽，“節(jié)用”喊起來輕輕松松，甚至可以炫耀自己的苦修毅力。“濟世”其實是造反口號，推翻各地領(lǐng)主，還政天皇，統(tǒng)一日本，他們就能往爬，順便把世給濟了。

    ……

    “你要加入物理學派？”戚賢問道。

    孟殊說道：“正是。”

    戚賢笑著說：“孟氏乃曲阜望族，你們的祖先是亞圣孟子。若欲加入物理學派，可以前往京城物理學院求學，先把數(shù)學和物理學好再說。”

    孟殊指著濟世派弟子問：“不能現(xiàn)在就加入嗎？”

    戚賢說道：“那你別來找我，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孟殊驚訝道：“閣下不是他們的首領(lǐng)？”

    戚賢搖頭：“我只是他們的學長，這次請他們幫忙而已。”

    戚賢屬于層濟世派，主張用朝廷的力量推行改革。

    穿棉衣的屬于下層濟世派，主張從自身做起，用社會力量來改造世界。

    仔細解釋一遍，孟殊有些懵逼，只得去找這一百壯士的首領(lǐng)。

    一個二十多歲的虬髯壯漢說：“我叫梁靖，不是什么首領(lǐng)，只是臨時選出的‘劍首’。”

    “劍首？”孟殊沒聽明白。

    梁靖說道：“濟世派敬奉天道，尊祖師（王淵）為大宗師。大宗師以下，沒有什么首領(lǐng)，無論貧富貴賤，皆以兄弟相稱。但若集結(jié)做事，當選出一位‘劍首’，師兄弟們必須聽‘劍首’指揮，事成之后便取消這位‘劍首’。若‘劍首’行事不能服眾，則棄之另推。”

    孟殊打聽道：“請問貴派宗旨如何？”

    梁靖說道：“兼愛，天志，節(jié)用，濟世。”

    孟殊仔細追問，很快理解這八個字，當即心潮澎湃：“此吾志向也，請師兄允我加入濟世派。”

    梁靖笑道：“你是亞圣孟子的后人，而我只是一個樂戶子弟。樂戶知道嗎？戴綠頭巾那種。你還愿意跟我稱兄弟？”

    孟殊震驚莫名，這些壯士的首領(lǐng)，居然是一個樂戶賤籍。

    在震撼之余，孟殊又熱血涌，單膝跪地抱拳說：“哥哥在，請受愚弟一拜。”

    “哈哈哈哈，”梁靖大笑，“昨日我也打聽了，你的祖父官至南京刑部尚書，你的祖伯父官至陜西布政使。如此官宦世家，恐怕難與我等為伍。你真想加入，就把令尊請來，令尊若是同意，我們便接納你為兄弟。對了，我輩中人，不得為官。便是考中進士，都必須辭官不就！”

    孟殊少年心性，又有一腔俠氣，早就被這些壯士折服。

    他回家找到父親，很快把事情說明白。

    孟芳斥責道：“逆子糊涂！”

    孟殊說道：“祖伯父與祖父，為官數(shù)十年，皆清廉愛民。孩兒加入濟世派，無非殊途同歸，皆匡扶社稷之道也。”

    孟芳說：“你有匡扶社稷之心，也當科舉做官，做鄉(xiāng)間游俠有何前途？”

    孟殊說道：“加入濟世派，又非不能讀書科舉，只是不能做官而已。父親何妨讓孩兒去試試，他日若高中進士，再退出濟世派也不遲。”

    屁的進士！

    知子莫若父，以孟殊的才學，考舉人都他娘的夠嗆。

    這樣一想，似乎怎么亂搞都可以，反正這輩子也很難當官。

    “去吧。”孟芳揮手，眼不見為凈。

    孟殊跑去拜見梁靖，高興道：“師兄，家父已經(jīng)答應。”

    梁靖順手扔出一本《數(shù)學》，說道：“拿回去自己研習，學會了再來找我，到時候再給你一本《物理》。數(shù)學、物理都不會，還當什么濟世之人？咱們濟世派，兼愛第一，天志第二。欲得天志，便當勤修數(shù)學、物理！”

    孟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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