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翻卷。

    巨鯨脊背上，何悠靜靜聽著姜洪說完，然后一副對于自己的回答頗為滿意的模樣，心中短暫的沉默。

    繼而決定以后說話盡量避免歧義。

    不過，說起來，莫非理解能力是擔任家主的必備技能？

    不然的話，為什么姜洪與白氏老家主在這一點上，驚人的相似？

    何悠心中嘀咕，臉上自然沒有半分表露。

    且趁機打量這個樣貌平平，身材健碩的男人，并著重在他眉心看了眼

    雖然并未施展秘法，但不知是否是他時刻提防的緣故。

    何悠仍舊可以在對方額頭上，看到一片虛幻的龍鱗，呈現(xiàn)淡金色。

    他收回目光，點點頭，道：

    “這樣說來，今日這片海域靈氣環(huán)境的異常，的確是源于那個東西？”

    他還不確定，那到底是什么，只能用這樣模糊的句子代指。

    別看在船上的時候，何悠表現(xiàn)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模樣。

    但實際上，他能獲取的信息極為貧瘠。

    利用自己的“天賦”，或者說是“特殊”，他可以察覺到那聲響中蘊含的情緒，但卻并未聽到具體的字句。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只正在哀哀地叫的生物，你可以察覺它的苦痛，但也僅此而已。

    他大概能猜到，此事與姜家所謂的“要緊事”有關，并且敏銳地意識到，他們可能遇到了某個難題。

    并很可能，將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否則，也無法解釋，對各個勢力嚴防死守的姜洪，為何偏偏會邀請他過來。

    總的來說，雖然何悠心里挺沒底的，但卻也不愿意放棄這個良機。

    此前故意讓白棗顯露身份，在外人看來，是在表明態(tài)度。

    但實際上，也有為自己貼一張護身符的想法。

    意思很簡單：

    我代表白氏拜訪，還帶著白夫人的親閨女，態(tài)度友好。

    如果你們想對我不利，先好好掂量下，是否做好了與白氏全面開戰(zhàn)的準備。

    他相信，如此擅長閱讀理解的姜洪應該可以明白。

    這也是他敢于過來的原因。

    “的確。”聽到他的詢問，姜洪神情認真了些，嘆道，“這的確是我們事先未曾想到的具體事宜，還是等到了地方，再說比較好。”

    “客隨主便。”何悠微笑道。

    接著，又隨意詢問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比如這些異種鯨魚，了解到，這是姜氏秘境時代豢養(yǎng)的生物，世代徘徊于此。

    名字叫做“鯨龍”，是一種血緣上，與上古之龍沾親帶故的生物。

    當提起龍裔的時候，何悠注意到這位姜家主神氣都昂然了許多。

    只是在聽到那“深海巨響”后，又莫名的委頓了下去，欲言又止的模樣。

    令人愈發(fā)好奇。

    期間，兩人都沒有提及昨夜何悠懲戒姜氏族人那件事，也未曾提起“避水珠”半個字來仿佛，彼此默契地忽略了這點。

    姜洪是考慮到情商問題，不想為了這種小事惹“青蒼真人”不喜。

    畢竟，等下很可能要有求于人。

    何悠的想法更純粹些，他單純是怕提起來人家讓他賠。

    說話間，隊伍已前行了不短距離，何悠也終于看到了夜色中的一片繁華島嶼。

    那是佇立于這片海域上的一片陸地。

    看海岸線，面積不算小，上面有明顯的建筑痕跡，且亮著燈火。

    顯然，那就是姜氏家族所在。

    可接下來，鯨龍的行進方向卻并未朝向那邊，而是遠遠的繞開，繼續(xù)向深處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難道剛才那片島嶼并不是你們居住的地方？”何悠好奇詢問道。

    姜洪解釋道：“那的確是家族居所，只不過，這片秘境的核心，并不在那里。”

    “哦？”何悠挑眉，隱秘地看向白棗。

    后者輕輕搖頭，表示自己對這情況并不了解。

    他也不意外，兩百年斷代，彼此缺少交流，信息匱乏也很合理。

    只是，倘若家族駐地都并非核心，那么，姜洪口中的秘境“核心”又該是什么樣？

    何悠的疑惑并未持續(xù)太久。

    約莫又前行了二十多分鐘，他便看到了“核心”所在。

    只見，漆黑的天幕下，前方海面竟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水渦。

    就如同用手指，在水池中單向迅速畫圓，形成的。

    一個無比巨大的水渦。

    如同漏洞形狀。

    晝夜不定地旋轉著。

    范圍恐怕有一小片城區(qū)。

    遠遠的，海水的流動便被強力干擾，改變了流向，這些鯨龍似乎對這片海域十分熟悉。

    提早便開始減速，身體微微傾斜，將左側的魚鰭抬高出水面，然后一個加速，以一個斜切的角度，進入了“大水渦”的軌道。

    是的，軌道。

    很怪異的，何悠心中冒出來這么個形容。

    在他眼中，那宛如戳在深海上，高速旋轉的水渦就如同一個立體的軌道。

    他們這些人，以及座下的鯨龍便是從天外飛入，被本地引力捕捉的一顆行星。

    小心地，沿著水渦的邊緣向中心位置滑動。

    起初，斜坡還算平緩。

    但很快的，便陡峭了起來。

    “啊！”蔡冬驚呼一聲，小臉煞白，伸手死死抱住了白棗的細腰，一副害怕被甩下，卷入漩渦的模樣。

    “別怕。”白棗安慰著她，可若是仔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這個修仙少女眼神中也滿是緊張。

    事實上，眼前的一幕也的確令人恐懼。

    半徑數(shù)公里的巨大漩渦中，海水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被硬生生推擠開，形成一個陡峭的斜面。

    眾人就如同貼著懸崖峭壁行進般，仿佛，一個不慎，便要跌落深谷。

    何悠心下同樣緊張，卻只能發(fā)揮演技，強行維持著泰山崩而不色變的姿態(tài)，與姜洪并肩，穩(wěn)穩(wěn)地站在鯨龍背上，談笑風生。

    同時望向這超大型水渦的中心。

    在那里，海水已經徹底被排斥開，顯露出大片大片，裸露且干燥的河床。

    如果將這水渦比喻為龍卷風暴，那這里就是暴風眼。

    何悠驚訝地看到，在那里，竟然佇立著一座造型頗有些“未來感”的半球形建筑！

    那建筑仿若由某種半透明的玻璃材質建造。

    通體渾圓。

    沒有任何棱角，就那么平靜地扣在干燥的河床上。

    散發(fā)出，淡藍色的柔和光輝。

    而在這渾圓的建筑骨架內部，隱隱還能看到無數(shù)細分的區(qū)隔，以及某種類似管道的東西。

    完全不似現(xiàn)代工業(yè)的造物，卻又仿佛已存在了無數(shù)年。

    “姜家主，你總不會告訴我，那從天上降下的東西，就是這個吧。”何悠貌似調侃般道。

    笑話，倘若是這般大體積的物件墜落，申城就不會只是停電這么簡單了。

    “自然不是，我們還要進入那里面去。”姜洪道。

    何悠眼眸眨動，笑道：

    “那這座建筑，是很久前就存在了么？我想，它不大可能是你們家族的造物。”

    姜洪點頭道：“它的確存在了很久，根據(jù)記載，起碼在這片海域佇立了千年，甚至更久。

    據(jù)說，是由古代修士建造而成，是龍王的居所，也是我姜氏先祖曾生活的地方。”

    數(shù)千年之前的設施么？

    是古代修士們的杰作？

    經歷過了太微陣列建筑群的沖擊，何悠對于這個消息的承受力大大增加，也不至于顯得失態(tài)。

    如果說幾百年前，在地球靈氣環(huán)境衰退的情況下，一個句曲仙宗就能建造那般宏偉的設施。

    那么，千年前的造物能有這種水平，也不足為奇。

    隊伍中，只有蔡冬瞪圓了眼睛，一邊抱著表姐，一邊聽著他們交談，吃驚不已。

    龍王居所古代修士千年

    這些詞匯對她這個普通人來說，委實太難以想象。

    又過了數(shù)分鐘，鯨龍終于通過不斷地“變軌”，切入了整個大水渦的內部。

    這時候，何悠注意到，水流明顯平緩了許多。

    隨著鯨龍靠岸，停下，眾人也紛紛躍上這片海底陸地。

    在那座半球形，未來感爆棚的建筑釋放出的淡光下，何悠發(fā)現(xiàn)，地面的泥土頗為堅硬，不過，也生長著一些植物。

    抬起頭，往上看。

    望著那數(shù)百米高的，旋轉的海水斜坡，何悠當即生出些許的渺小感來。

    “請。”姜洪抬手客氣道，領著眾人向前行走。

    逐漸接近那座半透明的宏偉建筑。

    “好大啊”蔡冬直到雙腳踩到陸地，才終于放開了繃緊的神經，抬起頭，贊嘆道。

    白棗也是悄然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咬了咬嘴唇。

    方才在“上面”，還無法清晰感知到這座古老建筑的規(guī)模，如今，卻是能直觀感受到其帶給人的沖擊。

    建筑高達百米，占地極廣，粗略估計，起碼相當于一個大型重工集團半個廠區(qū)的規(guī)模。

    人類的體型，站在底下，幾乎會被忽略。

    “怪不得說是龍王的居所人類根本沒必要建造這么大的房屋。”白棗雙眸倒映著建筑影像，低聲感慨。

    何悠卻是悄然來到她身邊，低聲搖頭道：“我看未必。”

    “恩？”白棗不解，卻也是不方便仔細交談，就聽何悠招呼了一聲，“我們進去看看吧。”

    旋即，眾人便朝著遠處，半透明建筑正面的一座大門形狀的區(qū)域走去。

    “家主！”

    門口，此刻正有兩個修士站崗。

    看到姜洪等人過來，當即行禮，沒有多看何悠等人一眼，顯示出古老家族規(guī)矩之森嚴。

    “里面情況如何？”姜洪忍不住問道。

    “沒有變化。”其中一人道。

    這樣么姜洪眼神中顯出一絲失望，旋即重新打起精神，道：“開門。”

    “是！”

    沒有人表示疑問，更無人敢詢問何悠三個陌生人的來歷。

    就只見兩個“門衛(wèi)”分別向大門左右走去。

    何悠注意到，門兩側各自鎮(zhèn)守著一座怪異的雕像。

    總體形象頗為奇怪，半人半龍。

    準確說來，雕像上半身是人類的形象，一男一女，神情莊重嚴肅，且佩戴道人裝束。

    然而下半身，道袍之下，卻并非雙腿，而是覆蓋鱗片的，類似尾巴的存在。

    卻又明顯并非普通魚類的尾巴，更龐大些，并且，可以看到爪子。

    “這是啥？”蔡冬童言無忌，不禁好奇地問道。

    白棗象征性地拍了下她的頭，道：“不許無禮。”

    姜洪卻只是不在意地笑笑，眼神崇敬地介紹道：“這便是我家族，龍裔始祖。傳說中，獲取了龍血的第一代人類。”

    “哦？”何悠并未掩飾自己的驚訝，“這倒真是令人驚訝。”

    姜洪不太確定這位“青蒼真人”這副模樣，是故意裝出的，還是真實。

    畢竟，雖說是百年前的絕代強者，可那個年代，傳承已斷，各地分割。

    即便是大圓滿，也只是修為高深，卻不代表著全知全能。

    又傳聞，“青蒼真人”自海外返回，來歷神秘，因此，對龍裔不了解，倒也不算太令人訝異。

    思考著這些，姜洪想了想，解釋道：

    “其實，不瞞你說，即便是我姜氏族人，在接觸到這些知識之時，也極為震驚只可惜，數(shù)千年錢的往事已經無從追溯，家族記錄也殘缺不全。

    所以，關于先祖，我們也所知甚少。

    只能從血脈傳承的表征來確定，自己龍裔的身份。”

    說這些話的時候，這位族長，看上去頗為唏噓。

    何悠看了他一眼，心想這算是提前堵住自己的嘴巴么？

    先說明，對先祖之事知曉不多，意思是要自己不要追問龍裔的最初來源，因為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唔何悠認真想了下，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過度解讀，對方這番話的意思挺明顯的。

    這倒是有些意思。

    自稱龍裔的東海姜氏，世代駐扎于秘境中，守護著這座奇異的建筑，卻對自身來歷，也所述不詳

    并且，看著這兩座雕像，他忽地生出些許聯(lián)想來。

    半人半獸這個形象其實遍及全球各大文明。

    比如，國內傳說，遠古的伏羲大神，女媧大神都是人身蛇尾。

    西方么，也有海妖娜迦，人魚公主之類的形象。

    古埃及也有獅身人面像在

    說起來，世界各地似乎都存在類似“拼湊”人形的傳說。

    若是以往，只是普通人的時候，何悠大概只會以為那是單純的，文明發(fā)展過程中，由于環(huán)境相似，自然衍生，以及文化互相融合所造成。

    從社會科學，邏輯層面進行分析。

    只不過，在了解到，數(shù)千年前，地球上便曾經出現(xiàn)過，由諸多可移山填海的強大古修士創(chuàng)造的高端文明后。

    他的想法也出現(xiàn)了動搖。

    那些傳說背后，到底是單純的社會現(xiàn)象，還是掩藏著別的什么？

    “哎，你想什么呢？”白棗盯著陷入沉思的何悠，用胳膊碰了他一下。

    “沒什么。”何悠回過神來，微笑道。

    旋即，兩人便看到兩位守衛(wèi)似乎激活了雕像的某種功能。

    下一秒，那座巨大的，絕非是供人類通行的大門表面，驟然亮起無數(shù)紋路。

    然后，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那宛若實質的大門竟然漸漸“淡”了下去。

    只用了幾秒，便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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