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朝臣們的問題如山海傾倒接踵而至,且多問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頭先里羌離還未起疑,到后來他漸漸發(fā)覺了這事兒不對勁,心里也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不祥預(yù)感。
當(dāng)杜仲然向羌離提出南境百姓因瑣事鬧出風(fēng)波,屠殺對方一家三口,這事兒該如何論判后,羌離已然惱了。
他將面前桌案上的奏折擲在了杜仲然臉上,罵道:“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要來問孤,你妻生孩子的時候保大保小怎不見你來問問孤的意見?拿著你的奏折,滾出去!退朝!”
話落,端直起身欲往內(nèi)寢行去。
可還不等他走下高臺,滿殿文武百官的目光卻皆被趙似錦的尖叫聲吸引了去。
“快!快來人吶!救救帝君!快救救帝君!”
趙似錦由內(nèi)寢的方向沖了出來,撲倒在燭陰殿正殿滿朝文武面前。
羌離瞪大了眸子看著他,心下暗道糟糕。
有朝臣上前摻了她一把,“帝后有著身孕,可得小心護著自己的身子!”
“是啊帝后,您說救帝君?”杜仲然抬手一指羌離,“這帝君不就在這兒立著呢嗎?”
“不是他,本座說得是帝君重夜,江慕白!”趙似錦一臉惶恐躲在朝臣們身后,哭訴道:“燭陰殿內(nèi)寢地下有一處地宮,羌離將帝君囚禁在里頭,帝君已經(jīng)快被他折磨死了!本座求你們快去將帝君救出來!我們幽都如何能讓這樣的亂臣賊子當(dāng)?shù)溃俊?br />
她這話像是在正殿之上點燃了一串炮竹,炸的眾人腦殼嗡嗡作響。
羌離莫名其妙登上了帝位本就不得人信服,不過是以軍權(quán)強壓才不敢有人出聲質(zhì)疑。
如今趙似錦公然指征他將江慕白困于燭陰殿內(nèi)寢,是為謀朝篡位,大伙兒怎肯放過他?
雙拳難敵四腳,任羌離武藝再高強,那些在朝的武官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眾人齊心協(xié)力,很快便將羌離擒住。
杜仲然面相兇煞沖著羌離啐了一口,道:“若帝后所言非虛!老子今兒定將你這小白臉?biāo)撼扇鈮K拿去喂狗!”
趙似錦一路引眾人入了地宮,在瞧見面前那血腥場面時,即便是于沙場之上見慣了惡心事兒的武官也忍不住蹙眉作嘔。
所有人都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了,這其中,最為震驚之人當(dāng)屬羌離。
在他看到江慕白不瞑目的死相后,凄絕哀嚎了一聲,揮拳將擒著他的侍衛(wèi)打倒,縱身一躍撲到了江慕白身旁。
他抱著他冰冷的尸體,哭得撕心裂肺,“為什么!為什么!不。!”
在場眾人,除了趙似錦外,再無人知曉江慕白與羌離之間存著的斷袖之情。
如此,羌離謀害江慕白,謀朝篡位的罪行也就坐實了。
他死死抱住江慕白的尸體不放,任旁人如何唾罵他也宛若無聞。
趙似錦見他二人生死依偎在一處,心底有說不出的不適。
她哭著,卑弱成了令所有人都為之動容的弱女子。
于旁人眼中,她趙似錦就是一個懷著身孕親眼見到自己丈夫慘死的可憐女子,誰人會對她設(shè)防呢?
也因她痛徹心扉的哭喊聲,惹了眾人對羌離的滿腔憤怒。
一時間民聲如沸,皆要杜仲然這個正一品的監(jiān)國替江慕白討回一個公道。
杜仲然歷經(jīng)兩朝,衷心于幽都,受先帝遺命扶持江慕白登基,可謂是一路看著江慕白成長,視他為半個兒子。
今羌離罪行罄竹難書,杜仲然旋即以監(jiān)國的身份命人將羌離拿下,壓入天牢延后審問。
此時的羌離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緊緊抱著江慕白的尸身,任憑血水染紅了他墨黑龍袍上金線縫繡的龍紋。
朝臣們皆怒不可遏,頭先里有人上前踢打著羌離,見他未有還擊,漸漸地眾人膽子也大了起來,圍攏上前對著羌離一頓拳打腳踢。
人心中的惡,往往在自詡正義的前提下被無限放大。
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實意為了替江慕白報仇的,趙似錦不知道?伤齾s知道,有許多人前兩日還在朝堂之上將江慕白罵得一文不值,對羌離鞍前馬后馬首是瞻,如今他們,卻是辱打羌離最起勁的一員。
這樣的群毆持續(xù)了約莫有一刻鐘,待眾人恢復(fù)了理智,羌離也已然別打得奄奄一息。
可他卻始終沒有松開緊抱著江慕白的手。
他用自己的身體護在江慕白的身體之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那些朝臣們的亂拳打不到他身上。
他從未想過要奪了江慕白的命,即便手段再殘忍,也僅僅是為了將他永遠都留在自己身邊罷了。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緊張江慕白的生死。
或許,也再沒有人比他更愛江慕白。
他的唇貼著江慕白的耳蝸,倏然勾起清淺的弧度,會心笑了。
“帝君......”他的聲音極輕,輕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說了什么,“其實,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如同尋常女子那般,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旁,你偶爾回頭看看我,笑一笑,我就很滿足!
他十分平靜躺在江慕白的身旁,抬起他的胳膊環(huán)著自己,猶如昔日,兩廂情好時江慕白主動給予他擁抱時一樣。
“現(xiàn)在這樣,也好。起碼,我能永遠跟你在一塊兒了!
宮人護送受了驚嚇的趙似錦回宮,又有御醫(yī)折騰在她宮中折騰了半晌,為了保住她腹中胎兒,又是施針又是熏艾,總算無虞。
趙似錦哭求杜仲然以監(jiān)國的身份代掌國政,昔日她腹中胎兒出生后,若為男子,便由皇子登基為帝,自己垂憐放政,由杜仲然和一眾老臣做輔政大臣。若為女子,則求杜仲然另選賢能,一切以幽都社稷為重。
杜仲然一心為國,自不推辭。
是夜,流玥帶來了羌離的死訊。
說是在天牢里咬舌自盡了,致死也沒有交代一句話。
趙似錦凝眉頷首,擺了擺手吩咐流玥退下。
她取出了自己許久未彈的琵琶,輕攏慢捻一曲,算是相送江慕白一程。
只是這本該為喪曲的曲調(diào),在趙似錦指尖拈攏下卻顯露出了幾分欣喜之情。
至此之后,再也無人能擋住她的前路。
她自應(yīng)當(dāng)欣喜。
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般喜慶的日子,這般歡快的曲調(diào),為何會催出自己的淚來。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昔日江慕白與她情好的片段。
她自穿越來了這個歷史無記載的朝代后,第一個遇見的男子便是江慕白。
那時的他意氣風(fēng)發(fā),在山賊手中將自己救下。
她還記得江慕白伸手將她從冰涼的地上拉起來時,笑靨如同春日里明媚的陽光。
“你別怕,我?guī)慊丶摇!?br />
她終停了琵琶聲,在寂靜無人的夜里,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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