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母這話說的云淡風(fēng)輕,張?zhí)髤s能聽出她的話外之音。
自己的孩子一心要認(rèn)一個(gè)凡人為母,更要放棄神明的身份委身為人,這事兒如何會令龍母心中不存芥蒂?
“他自幼養(yǎng)育在哀家身邊,是哀家沒有教好他,才會讓他對著您說出那些糊涂話來。他是您的孩子,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個(gè)事實(shí)。您不必理會他,只當(dāng)是個(gè)稚童跟您無理取鬧一番罷了。”
“吾也想當(dāng)他只是在無理取鬧。”龍母無奈喟嘆道:“只可惜,龍珠已損。即便吾想讓他保存真龍之神,也不過是癡妄罷了。吾若不替他洗髓成人,他的壽命,便只余下兩日。”
龍母的目光凝在張?zhí)篑薨櫃M生的臉上,張?zhí)蟛]有說話,只安靜聽龍母繼續(xù)說下去。
彼此靜默須臾,龍母很快又繼續(xù)道:“洗髓成人,此事有極大的風(fēng)險(xiǎn),一旦出現(xiàn)絲毫的偏差,他便會神形俱滅,連魂魄也留不得。于他而言,可謂是九死一生。吾來尋汝,是因?yàn)槲ㄒ荒鼙WC他洗髓成功的關(guān)要,在汝身上。”
“汝是他最親近之人,若汝心甘情愿獻(xiàn)出汝之血髓,以汝血髓為托,替玄玨重塑肉身,此法洗髓必萬無一失。且因其肉身乃為汝之血髓凝化而成,故而其體內(nèi)流淌著的便是汝的血液。汝與其,既可稱之為真正的母子。”
張?zhí)笮廊活h首,“只要能保住玄玨,哀家什么都愿意做。”
“血髓乃人之精華,吾若取走了汝之血髓,汝至多只能再存活于人世半載。”
張?zhí)蟮纳袂闆]有絲毫變化,反倒揚(yáng)起了笑,“玄玨成人后,能活多少年?”
“既已成人,壽數(shù)大抵與凡人無異,再添五十年的壽數(shù)也不是不可。”
張?zhí)簏c(diǎn)了點(diǎn)頭,淡然道:“如此,便麻煩龍母娘娘了。”
龍母眼底劃過一絲驚異,她從未想過張?zhí)髸@般痛快的答應(yīng)自己的取走她血髓這事兒。在她心里,自私向來是人類的通病。為母者面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或許還可能無私奉獻(xiàn),但玄玨與張?zhí)鬀]有絲毫的血緣關(guān)系,她當(dāng)真肯為玄玨付出至此?
于是,她又提醒道:“汝之陽壽本還有二十年可享,值得嗎?血髓一旦取出,汝的身體會發(fā)生劇烈變化,各種惡疾會接踵而至,那短短半年的壽命,于汝而言是無盡的折磨。汝可想清楚了?”
“哀家從沒有比此刻更清楚的時(shí)候。龍母娘娘問哀家值不值得,當(dāng)然值得。”張?zhí)笮σ飧鼱N,甚至還同龍母打起了趣。她左手比劃了兩根指頭,由手比劃了五根指頭,左右手那么一碰,莞爾道:“用二十年換五十年,這事兒怎么聽,怎么都不算是虧本買賣。”
此時(shí)此刻,龍母似乎可以明白為什么在玄玨眼中,人間這樣值得他留戀了。
她握住張?zhí)蟮氖郑暤溃骸岸嘀x。”
張?zhí)蠓次兆∷氖郑澳鞘窃蹅兊暮⒆樱裟蟹ㄗ樱膊粫䜩韺の伊恕S惺裁春弥x的呢?為人母的心,原都是一樣的。”
取血髓的過程張?zhí)蟛]有感覺到絲毫的痛楚,龍母只不過撫摸了一下她的額頂,她覺得額頂一熱,感覺體內(nèi)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抽離了一般,下一刻,她就看見龍母手中攥著一刻血紅色的珠子。
龍母將那珠子吞入了腹中,而后吩咐張?zhí)蟊硨χP坐在暖座上。
她雙手抵著張?zhí)蟮暮蟊常瑢㈧`力源源不斷注入她體內(nèi)。
那是一種舒服到極致的感受,仿佛置身于云端,周遭一切都軟綿綿的。
張?zhí)髥枺澳@是作甚?”
龍母不答,只等少頃過后將雙手從張?zhí)蠛蟊撤畔潞蟛诺溃骸拔嶂`氣可庇佑汝,此生再不受病痛折磨。可惜,半載之后汝陽壽消耗殆盡之時(shí),縱使吾乃天神,也不能逆天道而挽救汝的性命。”
張?zhí)笃届o道:“哀家這把老骨頭,這輩子什么福氣都享盡了,還貪圖長命百歲嗎?只要玄玨過得好,一起都值得。”
她說著,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語氣變得有些焦急,“龍母娘娘可否應(yīng)下哀家一事?”
“你且說。”
“玄玨心思細(xì)膩且善良,還望龍母娘娘莫要將今日之事告訴他。他既然有機(jī)會可以獲得新生,哀家不想讓這件事成為他的負(fù)累,讓他后半生都覺得自己虧欠了哀家什么。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玄玨不用為此事負(fù)上責(zé)任。”
龍母心底泛起了波瀾,仿佛從張?zhí)蟮纳砩希智埔娏宋羧涨鄡旱挠白印?br />
原來玄玨所言非虛,這世上,終究還是好人多。
張?zhí)髥桚埬缚梢娨灰娮约旱膶O兒與孫女,龍母笑著說她一早已經(jīng)見過,又取出兩顆青色的藥丸遞給張?zhí)螅按宋锝o欒宇和念歌服下,可壓制住他二人的龍氣。只要他二人的龍氣不覺醒,便不會生出妨害人體的龍毒。他們跟在玄玨和楚衿身邊生活,待他二人陽壽盡時(shí),吾會帶欒宇與念歌回東海潛心修行。”
張?zhí)髮⒛撬幫柰滋窒拢χ裨沟溃骸澳罡杪犜挘顑簠s是個(gè)調(diào)皮性子。他最不喜歡吃藥,讓他吃藥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哀家可得費(fèi)些功夫,才能哄他將這藥丸吃下去嘍”
龍母聽她嘮叨著,對仙壽宮的一應(yīng)凡人用度也沒那般抵觸,甚至親手拿起了茶壺,替二人添了一盞茶,“同吾講講,玄玨幼時(shí)的趣事吧。”
“呀,那說起趣事來呀,可多了去了。”張?zhí)蟮难劬澇闪艘粭l縫,憶起往事,所有的歡愉都涌上心頭來,“從前吶,哀家和先帝”此處自行省略字。
這一日,青竹來寢殿催促了張?zhí)髷?shù)次,午膳和晚膳她都沒有顧上吃,而是同龍母聊得酣暢。
二人雖是頭次見面,卻猶如闊別重逢的摯友一般,有說不完的話。
張?zhí)蟮谝淮沃溃瓉硭^神明,其實(shí)與凡人也沒什么區(qū)別
龍母也再一次明白,原來所謂凡人,其實(shí)也并不是全都不及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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