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內(nèi)閣五年工作計劃，就是朱允炆準(zhǔn)備給內(nèi)閣加的擔(dān)子。

    “不僅這十個中樞衙門，包括都察院、大理寺都要有一個指標(biāo)，五年之內(nèi)要做哪些事，做不到的，其主官撤職。而同理，你們四位閣臣同樣有各自分管的職責(zé)，誰管的那一攤做不好一樣撤職。

    超過半數(shù)的部堂署衙都沒有實現(xiàn)計劃指標(biāo)的話，解散內(nèi)閣！”

    朱允炆的目光下，四人都覺得面上后背開始滲出了汗水。

    看這架勢，皇帝是打算玩真的了。

    “現(xiàn)在是九月底，距離年關(guān)還有三個月的功夫，三個月之內(nèi)，把所有新添設(shè)的署衙架子搭建出來，官員胥吏要挑選出來，同時你們內(nèi)閣這三個月的時間，考慮一下這份工作計劃怎么擬定吧。”

    朱允炆淡然的看了他們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如果你們擬的過于簡單，那就由朕來給你們定計劃。”

    四人心里都覺得如壓了一塊大石頭般沉重，忙肅容起身：“請陛下放心，臣等必不辜恩。”

    落了話，四人看朱允炆沒有什么其他需要交代的，便都躬身告退。

    時不我待，他們現(xiàn)在也算是感受到什么叫做火燒屁股了。

    尤其是楊士奇，他可還沒過夠這內(nèi)閣首輔的滋味呢，要是被革了職歸鄉(xiāng)，那哪里還有什么臉面回江西，要知道這主動致仕和被革職完全是兩個概念。

    幾個人才離開不久，就有一名宦官跑進來，送上一份來自西南的八百里加急急信。

    馬大軍那封勸阻的信總算是送進了南京皇宮。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朱允炆將信付之一炬，冷笑起來：“好一個忠臣孝子，朕還真不舍得殺了他呢。”

    西南軍事是大明眼下的重中之重，朱允炆推行五年計劃，能不能成功，西南那邊也是重要的一環(huán)。

    畢竟南天竺可有著數(shù)之不盡的免費勞奴啊。

    原始資本的積累是充滿血腥的，同樣的道理，一個國家想要快速的強大，大規(guī)模的基建必不可少，而在古代，大規(guī)模的基建又往往需要無數(shù)的血肉來填充。

    除了基于這一項考慮之外，南天竺的軍事價值同樣巨大。

    走南天竺往西北方向打，可以直搗黃龍的威脅撒馬爾罕，牽制帖木兒汗國所有的注意力，保障大明漠庭三都護府的穩(wěn)定起步和民族政策落實。

    國家大事為重，這馬大軍，朱允炆一時半會還真不舍得弄死他。

    “允熞也在講武堂呆了一年多吧，讓他收拾收拾去一趟，好好在西南前線學(xué)點軍務(wù)。”

    交代完，朱允炆再一次埋首于案牘之中。

    他本身壓根就不相信內(nèi)閣能制定出什么有壓力的工作計劃，所以他得親自出馬，來給這些一二品的頂戴大員加加擔(dān)子。

    “中樞的管理越嚴(yán)，則地方的管理也就會越嚴(yán)。”

    看著自己親手書成的《大明內(nèi)閣問責(zé)條例》，朱允炆開心的撫掌大笑，跟雙喜不住的炫耀。

    “中樞這些部堂署衙管理我大明各地，地方要是不進步，則他們永遠(yuǎn)也完不成計劃指標(biāo)，為了達(dá)標(biāo)他們就必須全力以赴的監(jiān)督地方布政使司衙門，然后地方布政使司衙門同樣要把壓力下沉到府縣一級，層層施壓下去，則我大明的發(fā)展可就要快上許多了。”

    政策是從上及下落實的，但是工作卻是從下往上來做的。

    基層的衙門一旦憊懶，那么中樞的政策再好也是徒勞。

    所以要層層施壓、層層問責(zé)！

    “中樞這些部堂署衙工作不到位，朕就找內(nèi)閣的麻煩。同理，各省布政搞得一塌糊涂，內(nèi)閣就會找他們的麻煩。”

    喚來一名小宦官，朱允炆將這份奏本交給他：“去，給楊士奇送過去。”

    而當(dāng)楊士奇在文華殿接到這份上諭之后，便苦著臉喊過其他三人，一一傳遞觀瞧。

    “將來的日子，咱們幾位恐怕連喘氣的時間都沒咯。”

    這份問責(zé)條例之嚴(yán)格，就宛如一座大山壓在他們肩膀上一般無二。

    “現(xiàn)在別想這么多，先把架子搭起來，然后好好想想這份五年計劃怎么定。”

    郁新道：“我剛才找夏元吉說了拆分戶部的事，把他開心的手舞足蹈，也不知道等五年計劃做出來之后，他還能樂出來嗎。”

    啥時候當(dāng)官還要制定計劃指標(biāo)了，這天底下就算商人也不敢說年年都賺錢，偶有個天災(zāi)人禍很正常的事嘛。

    “那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選出得力的新署衙主官。”

    楊士奇托人把吏部尚書朱高熾、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喊了過來，跟二人通報了一下這件事。

    “新的衙門有商務(wù)部、國有資源部、稅務(wù)總署以及教育部，這四個新衙門的部堂，你二人有什么建議？”

    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

    選一個好的主官，才能讓他們內(nèi)閣省心，不然搞得一塌糊涂，五年期滿，他們才是真的連哭都沒有眼淚。

    新的部門、新的堂官、新的政治紅利。

    朱高熾和景清二人便都明白，這楊士奇看來是惦記上這幾個位置了。

    思忖片刻，才由朱高熾先開口。

    “商務(wù)部的話，由現(xiàn)任淮鹽轉(zhuǎn)運使的錢旭充任尚書如何？”

    “不行，錢旭不過是一個地方正四品的轉(zhuǎn)運使，沒有在中樞統(tǒng)管大局的經(jīng)驗，焉能直擢正二品。”

    連考慮都沒有，楊士奇就斷然拒絕道：“戶部左侍郎祁著如何？”

    朱高熾就皺起了眉頭，提出了反對意見：“閣老莫不知，這祁著性格憊懶，在戶部這幾年一直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狀態(tài)，讓他來擔(dān)綱一部尚書，豈不閑散的緊。”

    不僅朱高熾不同意，郁新和嚴(yán)震直也明確表態(tài)反對。

    五年計劃當(dāng)頭，選材當(dāng)然得選有能力的，誰有能力誰上，不然到時候反要連累他們這些內(nèi)閣閣臣。

    “不如，右侍郎郭資？”

    一直對接戶部工作的郁新提出了一個人選，這話一說，連著楊士奇和朱高熾都下意識看向他。

    郭資可是個有能耐的人，洪武十八年的進士，短短十年內(nèi)一路青云直上，自戶部北平司員外郎官至北平左布政使，久在北平的他也因此跟時在北平的燕王朱棣交下了深厚的私人感情。

    洪武二十九年，郭資被調(diào)回京，而后一直郁郁不得重用，堂堂的北平左布政使只能呆在戶部右侍郎的位置上蹉跎了七八年。

    沒人愿意去提拔這個跟燕王關(guān)系近便的官員，自然也沒人愿意在朱允炆這個皇帝的面前提起這么一個人。

    郁新唯才是舉，也是被這份五年計劃壓得沒轍了。

    “既然你們都沒有意見，那就擬定郭資吧。”

    楊士奇看這幾個人都沒意見，他也不好霸道的一票否決，只好點頭。

    “接下來，稅務(wù)部的尚書選誰。”

    楊士奇卻是拿出了自己的看法：“現(xiàn)任主管稅課司的郎中李子容如何？”

    由主管稅課司的主官擔(dān)任稅務(wù)部尚書，到也算是專業(yè)對口，不過幾人心中還是冷笑起來。

    方才還一口回絕朱高熾的提名，說什么正四品不能直升正二品，沒有統(tǒng)管全局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確提議讓李子容來擔(dān)綱？

    誰不知道這李子容是你江西老鄉(xiāng)？

    “國有資源部的話，工部左侍郎盧原質(zhì)可以。”

    說是誰有能力誰上，但如果要都有能力的話，那還是要先緊著自己人來挑。

    郁新就推薦了一個浙黨出身的官員，針鋒相對的跟楊士奇打擂。

    盧原質(zhì)是洪武二十一年探花出身，無論是學(xué)識能力還是眼下的品軼都原比那李子容要更高。

    “盧原質(zhì)？”

    楊士奇冷哼一聲：“此人可是與那方孝孺有故，雖然沒有在當(dāng)年的求是報上大放厥詞，但終究是與罪逆有牽連之人，陛下恩容，然其德行豈配尚書之位？”

    “什么叫做與罪逆有牽連？”

    郁新直接就瞪了眼，一句話懟了回去：“方孝孺一案已經(jīng)蓋棺定論。皇上洞若觀火，所有方孝孺一黨之貉也盡數(shù)伏誅，既然眼下這盧原質(zhì)仍可居朝堂之上，那就足以說明其清白，難不成楊閣老認(rèn)為皇上有識人不明的地方嗎？”

    “郁閣老！”

    楊士奇的眼神陡然便冷了下來：“咱們現(xiàn)在是在選材，是為了陛下的五年大計，國事當(dāng)前，不要動不動就給別人扣帽子。”

    對于楊士奇的恫嚇，郁新是決然不怕的，直接回瞪回去：“既然楊閣老還知道陛下五年大計不能荒廢，那就應(yīng)該以國事為重，盧原質(zhì)就在工部，由他主管新的國有資源部恰當(dāng)其位。”

    兩人又對視一陣，還是楊士奇先退了一步，但仍不忘給郁新挖坑：“既然有郁閣老一力保薦，那就如此吧。”

    人是你郁新保薦的，將來出了問題，你看我找不找你麻煩就完了。

    接連敲定了三個人，眼下唯一剩下的便只有教育部尚書一職。

    教育事關(guān)國之根本，主抓育才大事，誰也不希望放棄這個位子。

    “吏部左侍郎黃子澄如何？”

    朱高熾開口，便是先推了朱允炆當(dāng)年的潛邸之臣出來試水。

    “子澄雖飽讀詩書，但終其才能只適合讀書，不適合育才。”

    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便是解縉，他當(dāng)年后進翰林院，跟黃子澄就不對付，倆人之間有齟齬。

    “我覺得如今翰林學(xué)政兼講讀的金幼孜就不錯。”

    “金幼孜是建文二年的進士，哪里配得上如此快的提拔。”

    一聽解縉要提拔江西黨，郁新和嚴(yán)震直都紛紛開口反對。

    “我倒有一個人選。”

    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一直都很低調(diào)，前邊幾個人選他都沒開口，唯獨在這時提了一個建議：“禮部右侍郎黃觀如何？”

    青史之中，第一個六首狀元！

    既然要搞教育，那當(dāng)然優(yōu)先選擇學(xué)霸咯。

    再說了，黃觀是南直隸翰林體系出來的，既不屬于楊黨，也不屬于浙黨，他來當(dāng)教育部尚書，大家皆大歡喜不好嗎？

    楊士奇跟郁新眼神又是交錯一下。

    “眼下到底還是五年計劃更重要。”

    兩人雖然沒有說出來，但也都各自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可以，便此人吧。”

    楊士奇攤開奏本，提筆就寫。

    “商務(wù)部尚書擬定郭資、國有資源部尚書盧原質(zhì)、稅務(wù)部尚書李子容、教育部尚書黃觀。”

    這四個人選，一個是燕王朱棣的故交老友，一個出自楊黨，一個出自浙黨，還有一個是南直隸翰林黨。

    什么是皆大歡喜，這就是皆大歡喜。

    一個五年計劃逼得內(nèi)閣幾人雖然在選材上更加的看中能力，但不該他們退步的地方他們還是堅決不愿意退步的。

    四個二品部堂，必須大家各占一個，誰也別想一家獨大。

    “哼。”

    最重要的教育部沒能拿到手，楊士奇的心情自然不好，他的想法是起碼拿下兩個，但木已成舟，他也只好認(rèn)下。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了，那吏部和都察院簽個字吧，老夫這就拿著去面圣。”

    朱高熾和景清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這次能讓楊士奇吃癟可是不容易。

    提起筆，唰唰點點的便在奏本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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