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次的考試，朱由檢在最大程度上保持公平，采用了答題卡的形勢，進行答題，當然主觀論述也是有的。

    他目前對第一次的科舉取士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聽說畢尚書最近經(jīng)常往宮里跑，好些人都找到了我，說是要成立一個大明銀莊，這里面水很深嗎？無論是勛戚，還是當初從龍的朝臣們，都找來了，我都給推了。畢自嚴能應付的過來嗎？”張嫣有些擔心的問道。

    這句話的重點是畢自嚴能應付過來嗎？其實是問大明的皇帝，是否需要支援，或者說需要背鍋的人。

    最近京師就兩件事格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第一件事就是三年一次的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而萬歲一再下詔推延，已經(jīng)引起了仕林震動。

    第二件事自然是這個大明銀莊隸屬于戶部的機構(gòu)，已經(jīng)確認設立，連衙門都在建了。

    但好像有無數(shù)人瞄上了大明銀莊的買賣，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這是張嫣今天的目的，問問大明皇帝，除了畢自嚴，是否需要另外一個背鍋的人。

    “大明銀莊不是買賣。”朱由檢十分確信的對著張嫣說道：“大明銀莊，隸屬于戶部，乃是公產(chǎn)，是萬萬不可分給任何人一杯羹的，哪怕是朕。”

    英吉利國王查理一世，在1638年同蘇格蘭貴族爆發(fā)了戰(zhàn)爭挪用了鑄幣廠內(nèi)的黃金，最后查理一世被克倫威爾斬首。

    英吉利的國王打仗挪用倫敦夫人和貴族們存放在鑄幣廠的黃金，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在查理一世之前，伊麗莎白一世，英吉利及愛爾蘭國王，就曾經(jīng)在英西戰(zhàn)爭、愛爾蘭危機、埃塞克斯伯爵的叛亂中，大量的挪用了鑄幣廠的黃金。

    伊麗莎白一世再挪用之前，曾經(jīng)向倫敦的富豪和貴族們借錢打仗，但是富豪和貴族們，就如同大明國丈周奎家財百萬，一毛不拔，周奎甚至連一萬兩都不愿意拿出來一樣，倫敦的富豪和貴族們，也不借錢給伊麗莎白一世。

    伊麗莎白一世第一次開始了挪用黃金。

    在查理一世之后，查理二世聯(lián)合了法蘭西的路易十四，發(fā)動第三次英荷戰(zhàn)爭，路易十四的法軍高歌猛進，查理二世的海軍，在面對海上馬車夫的荷蘭之時，卻是步履維艱。

    在荷蘭上將魯伊特面前，英吉利的海軍如同紙糊的一樣，潰不成軍，四戰(zhàn)皆敗，最終查理二世，停止了征伐荷蘭。

    查理二世如同他的父親查理一世那般，挪用了大量鑄幣廠的黃金，但是查理二世生財有道，通過關稅，將這筆黃金歸還，沒落到斷頭臺的地步。

    不久之后，英法之間爆發(fā)了“九年戰(zhàn)爭”，在此期間，英吉利皇室大量發(fā)行國債去打仗，卻在國債發(fā)行之后，無法支付利息，甚至連本金都無法支付。

    九年戰(zhàn)爭期間，1694年，蘇格蘭人威廉彼得森，為英吉利皇室籌集戰(zhàn)爭費用，建立了英格蘭銀行，取得了貨幣的發(fā)行權(quán)。

    而英格蘭銀行自此之后，就成為了英吉利、蘇格蘭及愛爾蘭王國的中央銀行。

    英國的央行、英鎊自始至終的發(fā)行方英格蘭銀行，自成立之日起，就是一家私人銀行，一直到后世的二十一世紀，同樣也是一家私人銀行。

    1688年在倫敦爆發(fā)的光榮革命，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他們確定了君主立憲制，央行也是在此基礎上確立。

    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確定，讓英吉利的政治金融變得穩(wěn)定，自此之后，英國人就跟開了掛一樣，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工業(yè)革命，走上了日不落帝國的道路。

    是資產(chǎn)階級帶來了工業(yè)革命？

    其實不是。

    是政治、金融環(huán)境變得穩(wěn)定，社會趨于安定，生產(chǎn)力開始指數(shù)型的增長，才誘發(fā)了工業(yè)革命。

    和中國人的“劣根性”沒啥直接關系。

    畢自嚴提議，朱由檢批準斧正的大明銀莊，就是大明的中央銀行，朱由檢絕對不允許任何明公、勛戚去染指這個可以影響大明經(jīng)濟健康的機構(gòu)。

    “我今天不是當誰的說客，萬歲要怎么辦，就怎么辦，若是萬歲撐不住的時候，就喊我一聲。”張嫣起身，拖著長長的衣裙離開了正殿，回到了東暖閣。

    朱由檢看著張嫣的背景，對著早就躲得遠遠的王承恩揮了揮手，低聲囑咐著：“聯(lián)袂后宮的這幾家都查一查，寫到黑名單上。”

    黑名單，是王承恩手中掌握的一個名單，但凡是出了什么惡心的事，從黑名單上找就對了。

    最初是朱由檢登基，王承恩宣旨的時候，跪在地上睡著的那些朝臣起，這個黑名單就在不斷的建立著。

    大明已經(jīng)到了不見血，不能夠推動改制的時刻，對于殺人，朱由檢向來是沒什么抵觸情緒的。

    正如耿如杞在大小平頂山的爭奪中，大量殺俘之事，朱由檢看都不看。

    朱由檢站了起來，看著身后巨大的堪輿圖，遼東的諸多城鎮(zhèn)被標注了出來，朱由檢微瞇著眼看著遼東的廣大區(qū)域，任何一個大于一萬人口的部族，都被明確的標注在了堪輿圖之上。

    無論是大明的明公、亦或者是建奴自己本身，對于新帝登基后的種種政策，都是十分認可的。

    尤其是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大明皇帝，從未降旨褫奪努爾哈赤的龍虎將軍的封職，也未曾收回對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黃臺吉的建州三衛(wèi)的指揮使的封職。

    在大明與后金的戰(zhàn)爭中，朱由檢對內(nèi)對外的口徑都是極其統(tǒng)一的“內(nèi)戰(zhàn)”，而非異族侵略。

    老奴酋在七大恨書的檄文中，明確的表示：我祖宗以來，與大明看邊，忠順有年，只因南朝皇帝高拱深宮之中，文武邊官欺誑壅蔽，無懷柔之方，略有勢利機權(quán)，勢不使盡不休，利不括盡不已，苦害侵凌，千態(tài)萬狀，其勢之最大、最慘者，計有七件。

    從猛哥帖木兒歸明之后，建奴的確為大明戍邊了兩百余年。

    即便是黃臺吉已經(jīng)事實性獨立，但是他也在大明皇帝繼位之后，上了賀表，對大明新皇帝的稱謂依舊是四海一統(tǒng)之大君。

    各種國書之中，黃臺吉依舊是一種俯首稱臣的態(tài)度，始終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割據(jù)政權(quán)，并且是沒有法理支持的割據(jù)政權(quán)。

    這一點上，在老奴酋和小奴酋兩代人中，他們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性質(zhì)，那就是地方性的叛亂，而非異族入侵。

    而韃清入關，異族入侵的概念，也非后人扣在韃清頭上的，這盆民族對立的污水，卻也是清廷一手塑造的。

    這并不矛盾。

    老奴酋和小奴酋兩代人的大政府執(zhí)政理念和后世韃清的小確幸執(zhí)政理念，是有著極大的差別。

    韃清修明史修了一百年都沒修好，韃清修自家的史書，尤其是在入關之前的史書，也一樣修了一百多年，甚至對老奴酋的七大恨書進行了全面的篡改。

    無論是朱由檢和黃臺吉，在爭鋒之中，都在小心的避免著將矛盾徹底升級至不可調(diào)和。

    朱由檢用力的在薊門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他看著燕山山脈上的長城，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伴伴，你來看，察罕浩特在大鮮卑山內(nèi)，離喜峰口不過百里。”

    “若朕是代善，將大鮮卑山口的貢格爾草原，也就是開平府讓與喀喇沁部，換取喀喇沁部對他的支持，”

    “那么代善率領的六旗軍隊南下，不用三日就可以從喜峰口破口而入，延著舊道，五日直至遵化、薊門，不用十日即可兵臨京師城下。”

    朱由檢手中的長桿，從察罕浩特今赤峰指到了薊門的地方。

    王承恩看著萬歲爺畫出的一條線，皺著眉頭說道：“無論是耿巡撫，還是孫帝師，還有袁軍門，都判斷，建奴六旗會吃掉喀喇沁部來彌補此次征戰(zhàn)不利，帶來的損失。”

    “關寧錦軍隊方向的意見呢，也是如此嗎？”朱由檢十分想點名袁崇煥，但是關寧軍的問題錯綜復雜，并非袁崇煥一個人就能代表的。

    “是。”王承恩點頭，從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拿出了三封信說道：“黃石在沈陽也得到了密報，黃臺吉已經(jīng)下令，讓代善至察罕浩特之后，兵貴神速，拿下喀喇沁，將牛羊和人丁遷入遼東，保證開平府在后金的掌控之下。”

    “黃石的密報嗎？”朱由檢拿過了書信，這是原稿，上面看似都是賬目，其實是陰書寫的密報。

    “是朕想太多了嗎？”朱由檢將書信還給了王承恩，看了一眼他的袖子，這袖子真是百寶箱，總能翻出寶貝來。

    “你這袖子里都揣的啥？”朱由檢疑惑的問道。

    王承恩將袖子里的物件一件件的掏出來，堆了一個小山出來。

    “好家伙，還有手銃，還上了膛！”朱由檢拿著那一把十分精致的燧發(fā)手銃，看著一桌子琳瑯滿目的東西，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么王承恩走路的時候，這只手臂從來不甩動。

    王承恩走路的姿勢是非常奇怪的，他的左手常年保持不動，走路的時候只甩右手。

    之前朱由檢還以為王承恩是左手受了傷，現(xiàn)在才知道，他是時常處于警戒的狀態(tài)，隨時隨地，都可能拔出手銃，消滅一切膽敢靠近朱由檢的敵人。

    而且最近乾清宮，多了很多這樣左手或右手不動彈的宦官。

    在草原上，為了讓牲畜長的更加高大，通常會對雄性牲畜進行閹割，雄性的牲畜的個頭會比普通的牲畜大上一圈。

    人類是靈長類動物的一種，宦官們?nèi)�勢，換來了活下的機會，這些宦官們很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長的的確是很是高大。

    春秋兩閱，也都會有凈軍的儀仗隊。

    朱由檢才搞明白王承恩這袖子里，到底裝了多少東西，也知道了他為什么走路姿勢極其怪異。

    器宇軒昂、龍行虎步是留給大明天子的，宦官們走路的姿勢很像小丑，極其別扭的一瘸一拐的。

    一張長長的黑名單、一份厚重的備忘錄、四五本司禮監(jiān)重要的奏疏、一把上膛的手銃還有三發(fā)備彈的火藥，一張手弩三支弩箭，還有一大堆密諭書信，一把沒有柄的短刀。

    “演示下。”朱由檢樂呵呵的將武器還給了王承恩。

    王承恩將手銃、手弩、短刀放回了袖子里，一眨眼的功夫，朱由檢只覺得眼前一花，手銃已經(jīng)從袖子里出現(xiàn)在了王承恩的左手中，而手弩出現(xiàn)在了右手，手銃和手弩都瞄準了十步之外的柱子上。

    王承恩選擇了快速擊發(fā)手弩，三道弩箭的黑影飛了出去的同時，王承恩也已經(jīng)沖了出去，那把沒有柄的短刀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的右手中，刷刷刷就是三道寒光閃過。

    乾清宮的木柱上，依舊留下了三道痕跡，看那個高度，是普通人脖頸的位置，而弩箭的落點就是直奔眼睛而去。

    這一切說的很慢，卻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fā)生，朱由檢只眨了一下眼，一口氣還沒吐完。

    “萬歲爺，演示完了。”王承恩將武器收回了袖子之中，俯首說道。

    朱由檢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用力的眨了眨眼，略顯有幾分失神的說道：“老實講，朕剛才沒看清楚。”

    “那臣再演示一遍？”王承恩撓了撓頭，看著萬歲爺問道。

    朱由檢非常確信王承恩殺他只需要一秒鐘的時間，比殺頭豬要簡單的多。

    “厲害。”朱由檢目瞪口呆的點頭稱贊著。

    以后得對王伴伴客氣點，萬一惹急了，錦衣衛(wèi)從宮門外沖進來，王承恩已經(jīng)把他大卸八塊，甚至連肥肉、瘦肉都分出來了。

    “臣有罪，萬死……”王承恩看著萬歲爺若有所思的樣子，作勢欲跪，他剛才帶著武器在萬歲爺面前耍了一通。

    “停！”朱由檢趕緊喊住了王承恩請罪。

    臣有罪、罪該萬死、哐當一跪，是朱由檢最討厭的朝臣三連行為了。

    但是王承恩多快呀，朱由檢喊停的時候，王承恩已經(jīng)跪下了。

    “王伴伴，此間就你與朕二人，無須如此。”朱由檢只能示意王承恩起來。

    帶著武器在皇帝身邊轉(zhuǎn)悠，那是要論死的。

    王承恩不知道嗎？

    他知道。

    寧愿被處死也要帶著武器護衛(wèi)，這就是可以陪著皇帝一起死的王承恩了。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王承恩帶的這三樣完全是為了他朱由檢的安危，朱由檢是個帝王，雖然有著帝王懷疑一切的心態(tài)，但是對王承恩，朱由檢是極其放心的。

    “帶著吧，朕準了。”朱由檢示意王承恩把桌上的東西收拾起來。

    這個兼任保鏢、秘書、司禮監(jiān)提督的大珰，的確是給了朱由檢極多的驚喜。

    “練到你這個程度，得多久？”朱由檢略有些疑惑的問道。

    “二十年苦練不輟，大約如此。”王承恩把東西收起來，帶著幾分憨厚的笑說道。

    “剛才咱們說到哪里了？”朱由檢的注意力回到了堪輿圖上，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剛才和王承恩討論的事了。

    “建奴六旗奇襲喜峰口，十日可逼近京師。”王承恩記得清楚，提醒著萬歲爺。

    王承恩有些猶豫的說道：“臣以為建奴的膽子沒這么大，大軍新敗，再破關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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