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完全不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村婦，滿面笑容滴水不漏，每每她想提起聯姻都會被趙氏不動聲色的打斷，偏還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她現在有點明白這家子人為什么能攀上謝家了。

    有這么厲害的娘，教出來的兒女自然不凡。也難怪，兒子十四歲就考上秀才，女兒更是十余歲就芳名遠播。

    心中雖有些惱恨，卻更堅定了與葉家攀親的念頭。

    廣陵侯府好歹是個爵位，而且別看這任廣陵侯是平民出身，可他有個入國子監的兒子啊。國子監那種地方，并非所有官宦子弟都有資格進的。擺明了陛下給開的后門，不出意外將來官途也會順遂。即便做不了多高的官，起碼能正常升調，熬資歷就成。

    葉家又有錢。

    女兒嫁過來將來就是說一不二的侯夫人，又風光又富貴。

    瞧這勢態，葉家那位長女多半也是要嫁入高門的，最起碼也是三代以上的世家。

    裙帶姻親連接的關系是最牢固的。

    再加上和謝家那層利益交聯，葉家將來不可限量。

    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有那么多世家門第上門求親。趁葉家還不顯的時候綁定婚姻最容易，否則等葉鴻遠考上進士，潛力更大，就更不好攀了。

    “清嬈，你記住，現在你非但不能得罪葉家大姑娘，還得跟她搞好關系。”林夫人分外理智，冷靜又嚴肅的叮囑女兒：“不止現在，將來你也不能跟她鬧僵，哪怕只是面子上的功夫，你也得做足了。”

    林清嬈畢竟還年少，多少有些大小姐脾氣，聞言就抿了抿唇。

    旁邊在小口小口吃紅豆卷的林清嫵這時候插嘴道：“葉姐姐人很好啊，不僅會做好多好吃的，還會用紙折花折蝴蝶折星星呢，可好看了。”

    小孩子最滿足，心眼兒也沒那么多。

    林清嬈伸手戳了戳她額頭，瞪她一眼，“就知道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家里缺你吃喝了？這么點好處就把你給收買了，沒出息。”

    林清嫵伸手揉了揉被她戳的地方，不高興的嘟著嘴，看向她娘。

    林夫人摟了摟小女兒，對長女道：“你呀，就該學學清嫵。葉家才進京不久，人頭都沒混熟，沒幾個朋友。你這時候主動與她相交，正好解了她的困境。人嘛，相處久了自然就有了情分。我知道你看不起她的出身，可你看她的言行舉止穿著氣派，若非早知她們家底細，你能昧著良心說她上不得臺面？”

    林清嬈想了想葉錦夕的穿著氣質以及今日短暫的接觸，若非知曉葉家是鄉旮旯里出來的，她著實沒法將趙氏母女三往那上頭套。

    想想也是，畢竟人家在上清縣的時候也算是富貴人家了，見過些世面，氣度比尋常人高一些也正常。

    “可我不喜歡和她相處。”林清嬈神色不喜，“她說話總讓我覺得不舒服，還清高，好像也不大樂意跟我結交。”

    林夫人聽著女兒的形容，聯想到了趙氏。

    果然是母女，性子如出一轍。

    “聽說這幾日上門求親的人不少，怕是他們早就猜出了些端倪，才會這樣防備。讓你去跟她搞好關系，不是讓你去端千金小姐的架子的。你姿態適當的放低些，她自然而然就跟你親近了。否則你總這樣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模樣，瞧著就看不起人家，誰愿意跟你做朋友？你記住，將來你嫁入了葉家，她就是你小姑子。”

    林清嬈低著頭，紅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才道：“誰知道那葉鴻遠是圓是扁是高是矮？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名門，憑什么我就要屈就下嫁？”

    女兒年輕見識淺，林夫人不與她計較，耐心的與她講道理，“你瞧著現在是屈就，可若不早些定下來，將來沒準兒咱們家就高攀不上了。是，葉家平民出身，除了個華而不實的空爵位，什么都沒喲。咱們家倒是世家，可降到現在就只是個伯爵，比侯爵還低一級。這么幾代敗下來，家底也一年不如一年。唯一勝過葉家的，也就是積累了幾代的人脈。你爹不爭氣，你的那些個兄弟們也庸碌無為，將來也頂多就是花點銀子買個小官撐面子罷了。葉家雖出身差點，卻有兩個讀書人，那個白砂糖作坊，可是葉家和謝家共有的。謝家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不用我多做解釋吧？也就是他們家出身差，咱們家才有機會跟他們結親。否則，人家不嫌棄你就不錯了，哪還等到你端姿態？”

    靜安伯府一代不如一代，還專養一些敗家子，若不結一門有潛力的婚約，遲早得敗光。

    “至于那葉鴻遠，我打聽過了。今年才十六歲，生得也是一表人才，溫文爾雅，斷不會辱沒了你。”

    林清嬈心里這才好受了些。

    她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在京城這個地界，她的確是沒太多挑選的余地。

    葉家各方面看起來，都很不錯。正是明白這一點，她今日才屈尊登門的。若真是如嘴上說的那樣不滿，她在廣陵侯府的園子里就甩臉子不干了。

    “可是，廣陵侯夫人不是都拒絕了嗎？”

    說起這個她就一肚子氣。

    她一個名門閨秀，難道還配不上一個平民出身的秀才？葉家剛冊封了個侯爵，就開始得意洋洋目空一切，就這樣干脆果斷的拒絕了冰人。

    更氣人的是，他們家還非得依賴這門婚事不可，要不然怎么會厚著臉皮主動登門？

    “急什么？”

    林夫人比女兒沉得住氣，“好事多磨。她現在拒絕，不過就是可選擇的余地太大。他們遲早會明白，太高的門第結了親并非好事，到時候還不是被人拿捏的份兒？像咱們這樣不上不下的，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合適的。”

    她拍拍大女兒的肩，“葉鴻遠八月要參加鄉試，現在正一門心思讀書，你先跟她妹妹搞好關系，這事兒也就成了大半。記住，別端架子。”

    想想廣陵侯府的富貴，林清嬈咬牙，點了點頭。

    母女倆盤算得挺好，趙氏和葉錦夕卻根本沒打算接茬。

    送走兩尊大佛后，葉錦夕讓丫鬟領著妹妹回屋，自個兒去了松雅居，開門見山道：“娘，林家這門親咱們不能結。”

    那天在南陽侯府，謝云清聽她講話本子聽得高興，順便又給她補了一些京城世家權貴們內里的情況。別看這位成安侯夫人直脾氣大大咧咧，說話也不好聽經常得罪人，心思卻很細膩。畢竟在這個圈子里混，耳濡目染的，這么些年下來該了解的也差不離了。

    靜安伯府，那可真是一團亂。

    靜安伯姬妾一大堆，就差寵妾滅妻了。兒子一個比一個紈绔草包，女兒們更是厲害。大底是伯府日漸蕭條，姑娘們也不那么嬌貴，一個個的都想著攀附，過好日子。嫁出去的那幾個，大部分名聲都不怎么樣。說是官夫人，卻一個比一個勢利，恨不能鉆錢眼兒里去，弄的全家烏煙瘴氣。

    以至于靜安伯府在圈子里臭名昭著，提起林家女兒，婦人太太和姑娘們都一臉嫌棄，誰都不愿跟他們家結親。否則林夫人也不會這么迫不及待的親自登門，就是想趁他們家‘一無所知’的時候，把婚事給敲定。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讓她哥做個冤大頭接盤俠。

    趙氏點頭。

    “我曉得。”她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跟林夫人打交道，也是很不愉快的體驗。對方很是熱切的想跟他們家結親，說話也還客氣，沒刻意的端著姿態一副我低就你們你該感恩戴德的模樣。但是吧，話里話外總是喜歡將葉、林兩家捆綁在一塊兒，好似兩家已經結親。

    這樣自作主張的親昵，讓她很是不喜歡。

    “你和林五姑娘相處如何？沒鬧不愉快吧？”

    “怎么會？”葉錦夕笑得很自信，“好歹是咱們家客人，我就算再不喜歡她，總得給人家小姑娘幾分顏面是吧？不過她妹妹好像跟錦麗玩兒得挺好的。”

    “小孩子，思想單純些，沒那么多心眼兒算計。”趙氏抿了口茶，道：“雖然林家這門親事結不得，但只要那位十三姑娘品行端正，愿意和錦麗做朋友，我自然也樂見其成。”

    林家的子女實在是太多了，光靜安伯膝下的，不分嫡庶，加起來就有九個，他同胞弟弟還有六個女兒。加起來，就是十五個。

    大家族里子嗣多是常事，可本家同宗就這么多的，還是少見。

    林清嬈別的毛病暫時倒看不出來，然而看不起他們家還要嫁過來，以后必然會端伯府千金的架子，不定怎么鬧騰。娘家雖然漸至沒落好歹也是個伯爵，兄弟姐妹又多。這要是真鬧出什么事兒來，林家七嘴八舌的口水都能把他們家給淹了。

    “等明年再說吧。”趙氏道：“婚姻畢竟是關乎一生的大事，我跟你爹都希望你們幾個能尋到與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侶，余生美滿無憂。”

    這個時代，如此開明的父母那是相當少見了。

    隔了幾日，葉鴻遠下學回來，飯桌上說起一件事。

    吏部尚書的公子在別莊舉辦詩會，邀請了他參加，時間就在三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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