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思！”
葵花老祖再也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此二人心懷怨懣，恐會對您不利！豈可收在身邊？”
姬瑤擺擺手，目光決然，堅定不移地道：“吾意已決，莫再多言！”
葵花老祖一臉不甘，卻又不知如何勸解，憋悶之下一掌拍出，懸掛于十丈外鐘樓之上的一尊青銅古鐘頓時被這一記浩然無匹的掌勁擊穿。龐大的鐘身上，兩個數(shù)米寬的掌印清晰地留于兩側(cè)。
聽了姬瑤的話，端木蓉當即怒聲叱道：“誰要當你侍女！我恨不得啃食爾等之骨肉！”
“住嘴！”無嗔大師陡然厲聲大喝，一下牽動傷勢，忍不住又咳嗽起來，臉上血色褪盡，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程靈素淚光盈盈，抱著他嗚嗚大哭：“師父，你不要死，素兒一定乖乖的，以后都不惹師父您生氣了……”
“可惡……”
人群后方，雨化田雙拳緊握，蘊滿怒火的視線忍不住瞪向葵花老祖。
一道身影倏然擋住了他的目光，厲煌天板著臉孔，沖他搖了搖頭。
雨化田緊咬牙關，此時的情形讓他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了自己枉死的父親，可惜報仇無力，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既恨且悲，卻又不得不低垂下頭，防止自己仇恨的目光被葵花老祖發(fā)現(xiàn)。
無嗔大師咳了好一會兒，臉色再度蒼白了三分，看得出來，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
他艱難地抬起眼眸，視線已然無法集中，語氣虛弱之極，卻帶著不容違拗的堅定，看著二女斷斷續(xù)續(xù)地道：“你們……在此立誓，此生……當為公主殿下……之侍女！奉其為主……忠心不二，且不得……懷有……絲毫怨恨之心……若違此誓，貧僧死后……必將墜入……閻羅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師父！”
“無嗔伯伯！”
二女頓時大驚失色。
其余諸人亦是目露震驚，神色動容之極。
“發(fā)誓！”
無嗔大師瞪著雙眼，臉色猙獰、目眥欲裂，奮起余力喝道，“莫不是……想要貧僧……死不瞑目？！”
“好！！”
端木蓉臉上帶著悲痛決絕之色，發(fā)泄似的大聲吼道：“我端木蓉在此立誓，此生必忠心侍于云裳公主，無怨無悔！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無嗔大師看著他，一字一頓道：“若違……此誓，貧僧……永墜……閻羅！”
端木蓉死死咬著嘴唇，殷紅的鮮血從粉嫩的唇上滾落。她卻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痛苦，閉上眼撕心裂肺地喊道：“若違此誓，無嗔伯伯永墜閻羅！”
說完之后，她頓時面色頹然，仿佛全身喪失了氣力，眼神化作空洞死寂，眸中完全被寒意籠罩。
在無嗔大師的逼迫下，程靈素也抽抽搭搭地發(fā)下了誓言。
姬瑤等人靜靜地看著，臉上表情五味雜陳。
他們明白，端木蓉也明白，無嗔大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二女的性命。
在臨死之際，這位老人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程靈素和端木蓉。
“撲通！”
姬瑤霍然跪倒在無嗔大師面前，稚嫩的小臉上，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堅定，沉聲說道：
“我姬瑤在此以大周皇室列祖列宗起誓……從今而后，端木蓉與程靈素便為吾之姊妹，此生必榮辱與共，禍福同享，若違此誓，祖先蒙羞，人神共棄之！”
看著表情嚴肅的姬瑤，端木蓉死寂的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
葵花老祖冷眼旁觀著一切，在姬瑤發(fā)誓的時候，面皮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終是一言不發(fā)。此情此景，他無話可說。
見到姬瑤立誓，無嗔大師又緩緩看向二女，低聲囑咐道：“答應貧僧……好好活下去……”
“是……”二女垂淚答應，泣不成聲。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無嗔大師嘴角噙笑，宣了一聲佛號，眼中光芒逐漸散去。
一代高僧，就此圓寂！
端木蓉感受到懷中身體逐漸僵硬，面容木然，不言不語，只是抱著尸體的雙手緊了緊。
“師父！！”
程靈素同樣感受到了疼愛自己的師父已然永遠逝去，登時凄厲地叫喊了一聲，隨即腦袋一歪，當場暈倒。
唰！
在她就要倒地之時，一道身影疾閃而至，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
端木蓉目光驟然一凜，厲聲喝道：“放開素兒！”
手中寒光一閃，三根銀針迅捷無倫，直刺對方眉心。
可惜她快對方更快，剎那之間，手腕已被捏住，動彈不得。
端木蓉面容幾乎扭曲，眼中透著兇煞之氣，惡狠狠地瞪著抓住自己手腕的厲煌天。
厲煌天一手抱著程靈素，臉上神色不變，就這么淡淡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良久，終歸還是端木蓉先敗下陣來。垂下眼簾避開了他的目光，口中冷厲地道：“放開我！”
厲煌天依言放開她的手腕，端木蓉沒有再攻擊他，一把抱起無嗔大師的遺骸，腳步沉重而堅定，返身一步步走入了正殿之內(nèi)。
看著轟然關上的殿門，眾人面面相覷，臉色無奈。知曉對方心結(jié)沒那么容易解開，這也是人之常情，只得不歡而散。
臨走前，姬瑤看著葵花老祖，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木公公，本宮的誓言你也聽到了，從今往后端木蓉與程靈素便為本宮的貼身侍女，你不得再行絲毫傷害之舉，知否？”
語氣中的警示之意葵花老祖豈能聽不出來？當下眼瞼低垂，恭敬應道：“喏！”
……
厲煌天抱著程靈素回到她的房間，輕輕放到床上。
看著小丫頭即便在昏迷中依然緊皺的眉頭，還有眼角未干的淚痕，厲煌天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戾氣。
“葵花老祖……”
厲煌天喃喃了一句，隨即臉色恢復平靜。
這股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轉(zhuǎn)瞬間已被他壓制到了心靈深處。沒有實力，再怎么憤怒也只是枉然。
無能狂怒之舉他厲煌天不屑為之，一切留待日后便是。
……
就這么過去了七日。
無嗔大師的身后事全部由端木蓉和程靈素二女全權(quán)操辦，姬瑤曾表示出幫忙之意，卻被她們嚴詞拒絕。
程靈素在第二天清醒過來后，變得沉默了許多，與厲煌天也不再親近，讓他暗暗悵然長嘆。
靈堂上，除了葵花老祖外的姬瑤諸人依次上香行禮，二女沒有拒絕，當然也沒給他們什么好臉色。
之后的抬棺下葬，也是二女找了附近村民幫忙。一場喪事忙活下來，二女面容憔悴，整個人都清減了幾分。
頭七之后，眾人收拾了一下，準備離開這里。
端木蓉房間，少女正默默收拾著行李。
程靈素敲了敲門，雙手捧著一個木盒走了進來。
“素兒？”
“這是師父的「藥王神篇」，他曾交代了要交于蓉姐姐。”程靈素將木盒遞給了她。
端木蓉愣了愣，接過木盒，小心地打開，看著靜靜躺在里面的一本手抄書籍，不言不語。
良久。
一滴清淚，從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悄然滑落……
……
翌日清晨。
眾人收拾妥當，啟程離開。
藥王莊門口，端木蓉和程靈素在邁出廟門的一瞬，不由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頭向后望去。
程靈素年紀尚幼，感觸還不太深，但端木蓉的眼神卻是復雜無比。
“此去一別，不知何日得返……”
不遠處的姬瑤見狀嘆了口氣，雖然礙于無嗔大師的囑托，二女不得不跟著他們一起，但彼此間的隔閡卻不是一時三刻能夠輕易消除的。
只希望未來的時日里，可以慢慢消弭瓦解吧……
各自懷著復雜的心情，眾人策馬上路。
葵花老祖帶著姬瑤，厲煌天帶著雨化田，端木蓉帶著程靈素，六人三騎絕塵而去。
金色的晨輝下，藥王莊的影子漸漸消失在了他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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