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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這樣哀怨的語氣,明安實(shí)則心下倒沒有太大的波瀾。
這許是就是男女之別吧。對于男人來說,福晉若身故了,那家里的一大攤子事兒就都沒人來管著了,故此必定得再趕緊續(xù)弦。
如今十七福晉已是白日祭了,已經(jīng)不算太早;便是皇子們,多少個福晉薨逝了之后,十天半個月就要趕緊另外再挑個新福晉的呢。
可是明安心下雖沒什么波瀾,可是卻也知道這話若是照實(shí)說,舒舒肯定不樂意聽。他這便退了半步,使勁兒皺了皺眉,“……難道說宮里要給十七王爺再指個八旗秀女?”
可巧兒兒了,去年剛挑選過八旗秀女,記名兒的可不少。想必到今兒個尚未正式指配的,必定還有,正好兒給十七王爺續(xù)上。
舒舒幽幽垂眸,“若當(dāng)真是給十七王爺指個八旗秀女,那也倒罷了。終究是全新的人,便自然與過去沒有半點(diǎn)瓜葛,那我這心下便也沒那么難受!
明安便也一皺眉,“……難道不是選個新人?”
舒舒倏然抬眸,凝住明安,“聽說是要將十七王爺?shù)膫?cè)福晉給扶正!”
明安便也是一震,卻還是小心地回頭瞧瞧窗外,確定窗外沒有十七王爺家的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這是怎么話兒說的!武佳氏她一個漢軍的……”
各家王府的福晉,極少有漢軍的出身。雖說漢軍也是旗下人,但是終究上頭還有現(xiàn)成的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呢。
舒舒緩緩翻了個白眼兒,“其實(shí)她是不是漢軍的出身,我倒沒那么在乎。原本她也不干咱們的事,宮里愛抬舉誰就抬舉誰去……可是,誰讓咱們姑母是十七王爺?shù)牡崭x呢!”
“姑母尸骨未寒,結(jié)果宮里就要將姑母家里出身漢軍的側(cè)福晉給扶正!她若是個家世顯赫的也倒罷了,她阿瑪不過是富綱的副將……更何況富綱現(xiàn)下已是罪臣!這樣兒的,還直接給扶正了當(dāng)王福晉,她憑什么!”
明安也頗有些義憤,“可說呢!便是要給十七王爺續(xù)弦,重新再挑選個記名兒的秀女就也是了,哪兒有王府還扶正的道理!”
各家王府里,嫡福晉便是薨逝了,也極少有從側(cè)福晉里扶正的,一般都是重選一個。
舒舒這會子倒幽幽地笑了,“……不過想想,倒也不意外。明大哥哥怎么忘了,宮里的那位,不就是從側(cè)福晉扶正的嗎?”
明安登時面色微微一變。
舒舒眼簾半垂,擋住她自己眼中的神色去,“自己就是扶正的,也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總歸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這便恨不得各家王府里也多出幾個這樣兒的。旁的王府倒也罷了,終究有些都是遠(yuǎn)支旁系的了;可是十七王府不一樣,這可是皇上的本生手足。”
“也唯有十七王爺這邊兒的繼室福晉同樣是側(cè)福晉扶正的,才能叫宗室里那些看不順眼的也憋住了,說不出話來了不是?”
舒舒也是當(dāng)皇子嫡福晉的,故此是最不希望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先走了,結(jié)果兒是原來跟她斗了一輩子的側(cè)福晉取而代之,將自己的一切都留給側(cè)福晉去了……那這一輩子,豈不是都白斗了?那這一輩子可真的叫一敗涂地了。
明安皺眉,“大妹妹的意思是,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舒舒便笑了,“不是皇后娘娘的話,明大哥哥以為還會有誰呢?如今皇上前朝的事兒都忙不過來,這家里的事兒可全都撂給皇后娘娘了。給自家兄弟選個福晉,這原本更是分內(nèi)的事兒,只要皇后娘娘長了口,皇上難道還會拒絕?”
“再說了,明大哥哥不是不知道當(dāng)年咱們皇后娘娘跟十七王爺就是有舊交情的。便是不用通過皇上,只消皇后娘娘將這意思透露給十七王爺,十七王爺自己個兒便也會忙不迭地答應(yīng)的!
明安腦海中自浮現(xiàn)起當(dāng)年在他家府門外頭,年方實(shí)歲五歲的皇后娘娘,與當(dāng)年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的十七王爺之間的邂逅的情形來……
當(dāng)年,別說旁人,就連他自己本人也曾經(jīng)以為當(dāng)今這位皇后娘娘八成是被十七王爺看中的,來日有可能進(jìn)十七王爺府上……卻哪兒成想,如今那位成了當(dāng)今皇后!
明安便也挑了挑眉,“大妹妹說得有理。十七王爺想必是對皇后娘娘言聽計(jì)從。”
舒舒輕聲冷笑,“那明大哥哥可知道,從多少年前,十七王爺?shù)倪@位側(cè)福晉武佳氏,就早已經(jīng)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了!皇后娘娘明明是咱們鈕祜祿氏家人,可是她卻胳膊肘往外拐,她的心卻是偏向給那武佳氏!”
“外人不明白武佳氏緣何得寵,可是咱們總該明白,這后頭其實(shí)就是有當(dāng)今皇后娘娘的推力!以皇后娘娘對十七王爺?shù)挠绊懥Γ灰谑咄鯛敻岸嗾f幾句武佳氏的好話,十七王爺自然便會聽從了!”
舒舒說著,深深嘆了口氣,“明明有自家人,可是皇后娘娘卻要扶持一個外人,明大哥哥不會不明白這里頭的緣故——終究還是皇后娘娘記恨了當(dāng)年,故此對咱們十六房的,全都不當(dāng)自家親人了吧!”
舒舒說著,抬眸瞟一眼明安,“明大哥哥自己就已經(jīng)吃過皇后娘娘的虧了,這會子想必能感同身受了才是!
明安不由得閉了閉眼。
他之前挑過皇后父親恭阿拉的事兒,皇上因之下旨申飭了恭阿拉;但是明安自己也隨即就也被人挑了事兒,也被皇上給下旨申飭了。
他心底下怎么會全然沒有警覺呢,故此他也因此而消停了好幾個月,不敢再與舒舒主動有所接觸。
“姑母不在了,她本生的兩位小阿哥也全都夭折了,如今十七王爺府上能給她穿孝的,唯有人家武佳氏所生的兒子……那兒子自是存著二心的,你敢指望他對姑母心懷孝敬么?”
“終究,也唯有咱們這些母家子侄才是真心為姑母哀悼的晚輩罷了。而明大哥哥是姑母的親侄兒,又是咱們家的領(lǐng)頭人,姑母身后的一切唯有明大哥哥給顧著了。姑母這生前身后的委屈,明大哥哥若不管,那當(dāng)真就更沒人能指望了!
明安不由得閉上眼。他是過繼來的孩子,他最怕的就是族人說他扛不起事兒,辜負(fù)了這世襲而來的果毅公爵位。
舒舒見狀,適時又嘆了口氣,“若我阿瑪還在世,此事自然還有我阿瑪扛著,自不必叫明大哥哥如此作難。只可惜……我阿瑪也不在了!
“我阿瑪和姑母,竟然是在七個月之間,相繼離世……”舒舒已然悲難自已。
明安這心下,如同百爪撓著,臉上難堪得一時一團(tuán)火、一時一塊冰的。
他是過繼子,承襲著原本不該屬于他的公爵爵位;他又只是個侄兒,卻接過了布彥達(dá)賚生前的差事……他的一切,可說都是家里長輩們給他留下來的。
若沒有嗣父,若沒有叔父布彥達(dá)賚,那他什么都不是,充其量是個鈕祜祿氏門中再普通不過的子弟罷了。
所以他不能在族人面前丟臉,尤其不能在布彥達(dá)賚的女兒——二阿哥福晉面前丟臉!
他便深深吸口氣,“大妹妹說得對,姑母薨逝,身后沒有本生的子嗣,那便唯有咱們這些娘家人還記著姑母……姑母的事,我這個當(dāng)侄兒的,理應(yīng)替她向皇上奏明。”
舒舒這才收了悲聲,輕輕嘆口氣,“不管怎么著,也不能叫武佳氏扶正了,搶了姑母生前的一切去。”
“……好在前頭還有例子,十一王爺福晉薨逝之后,就算家里側(cè)福晉一大堆,不是也一個都沒扶正去?那四個側(cè)福晉里頭,信勇公家的安側(cè)福晉、他他拉氏側(cè)福晉也同樣都是先帝親賜的側(cè)福晉啊,可是十一王爺府里,福晉的位子不也是一直還都空著呢?”
“便是十七王爺還年輕,子嗣也不多,跟十一王爺那邊兒情形不一樣?墒牵闶且o十七王爺續(xù)弦,也可以再選毫無瓜葛的新人就是?傊瑪鄶嗖荒芙形浼咽稀颂易印。”
明安仔細(xì)地聽著,聽罷便也緩緩點(diǎn)頭,“大妹妹的話兒,我都記下了。大妹妹放心,這幾日我便設(shè)法求見皇上,與皇上回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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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七王府回宮,舒舒一路都幽幽地算計(jì)著心事,一聲未出。
主子如此,自叫絳雪和緋桃兩個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待得回到擷芳殿,重又回了守孝的后殿去,絳雪才小心問,“……奴才方才從旁瞧著,明公爺仿佛頗有些猶豫不定。主子要為十七福晉要個說法兒,自是主子對十七福晉的孝心,上天可鑒,可是奴才斗膽說一句:主子還不如將這事兒委托給旁人才好!
舒舒輕哼一聲,唇角勾起。
“你們沒瞧錯,我那明大哥哥就是猶豫不決了。而且他也沒想藏著掖著,他在我眼前表現(xiàn)得夠明白的了。”舒舒抿了口茶,“他自是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這眼睛里自小兒就不揉沙子。”
“他這么著,便也是在我眼前不想遮掩,他這是就想叫我看出來。他覺著,我若瞧出來了,這事兒就不會叫他去辦了,那才合了他的心意呢……”
絳雪和緋桃也都是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
她們兩個是舒舒的裴家女子,便跟星楣一樣,都是從鈕祜祿氏的家下女子里挑出來的。明安算得是她們的總家主了。她們各自的父兄、親戚的,也都有在明安手底下當(dāng)差的,仰著明安的鼻息生存。
如今布彥達(dá)賚已經(jīng)死了,明安就更是名實(shí)相附的主子。
緋桃便委婉地問,“明公爺既然不想擔(dān)這事兒,那主子又何苦非要委給明公爺?他既不愿意,那辦起來怕也沒意思!
舒舒輕哼一聲,“他之前的話,你們也該聽出來了,他是連咱們家側(cè)福晉都不愿意開罪的——不能說他膽小怕事,但是他一定是想要左右逢源,至少也能明哲保身的。”
“他從前想投皇后那邊兒,后來被我說服,終究肯替我辦事。結(jié)果四月間他奏了皇上阿瑪恭阿拉一本,叫皇上那邊兒也給他個教訓(xùn)之后,他就縮縮了,想藏起來不出頭了!”
“他的想頭自然又是既不得罪我,又不再去觸碰皇后娘娘的逆鱗……他忖著他反正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當(dāng)家人,是我和皇后娘娘共同的母家的家長,那他就想兩頭兒都端著,兩邊兒都得好兒!”
“他想得美,我卻如何能叫他如意?他如今承襲了家里的公爵,又接過了我阿瑪?shù)牟钍氯ィY(jié)果他只想擎著好的,卻不想辦事兒了?我能放了他去才怪!”
“如今家里既然他當(dāng)家,他就得辦出當(dāng)家人的事兒來!他想縮頭,我就非將他給逼出來;他想左右逢源,我就非得讓他在我和和皇后之間只選定一頭兒去。要不然……他讓我不得好兒的話,我就也饒不了他!”
絳雪和緋桃就又對視了一眼,不敢再多嘴了。
——她們兩個都明白了,實(shí)則能不能替十七福晉討個說法兒,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主子要借這事兒逼明公爺站隊(duì),將明公爺繼續(xù)牢牢地攥在她自己個兒的手掌心兒里,絕不給明公爺機(jī)會再去兩邊兒倒,徹底絕了明公爺還想去向皇后娘娘示好的心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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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三公主的婚事,已是到了十一月。
北地寒涼,皇上便也心疼廿廿,不愿叫廿廿再每日里從養(yǎng)心殿折騰回儲秀宮去,這便催著廿廿趕緊搬回養(yǎng)心殿后殿東耳房來住著。
搬回養(yǎng)心殿來,曹進(jìn)喜自又是殷殷地每日早晚都來請安。
曹進(jìn)喜是御前的人,雖說是太監(jiān),可也不必每日特地都來皇后面前來請安。更何況還是每日早晚兩次。
廿廿忖了忖,便叫來月桂,“……曹進(jìn)喜每日都來,我吩咐他幾回了,他也該來還是來。從明兒起,你親自在門外攔著他些兒,不妨冷言冷語幾回,叫他自己打了退堂鼓去就好!
月桂趕忙應(yīng)下。
她也瞧見了,曹進(jìn)喜來給主子請安的時候兒,眼珠子沒少了在月桐臉上身上滾過去的。
月桐年紀(jì)小,在宮里的資歷也淺,不大敢對曹進(jìn)喜繃起臉來。便也唯有她能端得起這個架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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