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安略算時辰，當(dāng)下應(yīng)是酉時過半，簌簌鵝毛大雪飄得正緊，朱紅油傘吧嗒作響，風(fēng)雪之中，滾砸著冰雨。

    先前念及風(fēng)雪愈緊，她便棄了大道尋此捷徑，此處巷道甚是偏僻，兩側(cè)土墻荒頹欲傾。前面十幾人橫亙泥雪之中，不知是生是死。不過看當(dāng)下情景，如今夜色四籠，這些人橫身此處，多半已是兇多吉少。

    秦樓安側(cè)眸看了眼身側(cè)兩人，司馬賦及冷目看向前方，團雪如絮間，巷道另頭冥黑一片。

    看向月玦時，正見他遞眼色過來，似是要她拿個主意。如今洛城之中怪事頻仍，女子失蹤一案尚無頭緒，如今街巷之中竟又遇此怪事。

    “且過去看看。”

    言罷，秦樓安迎風(fēng)向前走去，巷道之中正處風(fēng)口，寒風(fēng)愈加急猛，裹挾寒雪冰雨如一把利刀，刀刀削臉剮肉，手中所執(zhí)油傘幾次險些摧壞于風(fēng)中。

    司馬賦及與月玦見秦樓安已行出數(shù)步，略將油傘收低一同跟了上去。

    風(fēng)聲猙獰作響，似是野獸隱于黑暗之中聲聲嘶吼，時而又如孤魂野鬼般幽咽怨泣。秦樓安心中沉沉，此地可真是一處夜黑風(fēng)高殺人行兇的好所在。

    昏暗之中，秦樓安略辨身形人數(shù)，竟是十二個粗壯大漢。挽起衣擺攏于懷中，秦樓安蹲于其中一人身旁，將其正身翻過，赫然一雙怒瞪白目緊盯向她。秦樓安只覺心中咯噔一聲，胳臂之上雞皮頓起。

    回眸，見司馬賦及與月玦皆已靠過來，秦樓安心下稍安，復(fù)又看向地上人。抬手在那人凸出的雙目前輕晃幾下，那人眼珠未動，莫非是死不瞑目？

    秦樓安將眼下橫躺在地的人打量一遍，濕透的衣衫辨不清原本的顏色，做工與布料卻是講究，一般清寒人家還是穿戴不起的。周身上下未見流血傷口，難道是死于內(nèi)傷？

    左手執(zhí)傘，右手伸向那人胸口衣襟處，若是受內(nèi)傷而死，無非便是心脈胸腹處受到致命攻擊，若要查看，首要便是此處。

    “此等事還是玦來做為好。”

    身后月玦見她玉白纖手扒撥那人胸前衣襟，將手中油傘遞與一旁司馬賦及，挽起衣擺蹲身于她身側(cè)。秦樓安聞言亦未相拒，站起身來自司馬手中接過傘，替月玦遮了雨雪。

    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解開地上人腰間衣帶，撩開胸前衣襟，露出尚算白皙的胸膛。隱約可見的胸口肌肉上大小傷口密布，若非秦樓安見過月玦左臂上的累累傷痕，必會心中一驚。不過此時看來，躺地之人身份必定不簡單。

    若是尋常人，誰又會受如此多的傷？莫非也如月玦一般不愿傷他人，便只能自傷以保心智清明？想到此處，秦樓安心中一跳，既要保心智清明，那便是有心智喪失之時，難道他有瘋癲之癥？

    俯眼月玦，如此惡劣天侯中，一襲白衣依舊纖塵不染，真可謂蓮出淤泥，此人身上，無處不是謎。雖然秦樓安心中想問他為何會心智喪失，但此時見他查看的仔細(xì)，遂將疑問囿于口中，來日方長。

    “此人手掌虎口生有厚繭，乃是長年持兵器所致。過的亦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經(jīng)常與人廝殺，此點，由其身上新舊不一的傷口便可知曉。”

    月玦輕甩雙手，站起身自她手中接過油傘，復(fù)又言道：“應(yīng)是殺手。”

    秦樓安環(huán)眼將地上十二人掃看一遍，雖未細(xì)查，但可知其余十一人所著衣衫與此人大致相同，應(yīng)是一伙之人。若是殺手，他們此次任務(wù)為何？如今又是被誰所殺？

    “可知他們死因？”

    聞她言語，月玦淺笑輕語：“適才玦查看一番后并未說死因，那便是此些人還活著，至少，此人未亡。”

    “活著？”

    月玦言語一出，不僅秦樓安心中愣怔，一旁司馬賦及眼眸之中，亦是疑星一閃。

    秦樓安秀眉微蹙，蹲身而下親自將地上人查看一番，輕探鼻息，不知是因她手指冰冷之故，還是此人已死，她未曾感應(yīng)到喘氣之息。覆手于左邊胸口之上，亦未感覺到心脈跳動，只是胸膛上除了細(xì)碎傷口，亦無致命之傷。

    起身看向月玦，見其面色清寒平常，眼眸之中亦是自信之色，想來是對他自己的判斷甚有把握。

    皆說人死不可復(fù)生，然近些時日來，卻是屢發(fā)逆天之事。冷劍鳴死而復(fù)生，安置在她府中的十三名女子亦是死而不僵，如今此處十二個大漢，月玦竟也說未曾亡命。

    “他們既是未死，為何橫亙街頭？縱是還活著，若是如此受一夜風(fēng)雪，也是凍死了。”

    “公主所言有理，若非今晚我等三人遇見，明日這些人便是十二具凍死之骨。至于他們?yōu)楹螜M亙于此，依玦之見，應(yīng)是中毒。”

    聽及中毒，秦樓安心中一堵，想當(dāng)年師父傳授她醫(yī)毒之術(shù)，她卻覺乏味無聊便心生怠意。如今有用醫(yī)毒之地，她卻不懷此技，失策，失策！

    “本宮…本宮不精岐黃醫(yī)毒之術(shù)，自是不知此人是否為中毒。不過既是玦太子如此說，那便十之八九是中毒了。”

    聽聞她親口承認(rèn)不精醫(yī)術(shù)，月玦便想起別院中她替他診脈一事，想她如今自行打臉，心下一時未忍住，抬手掩了唇邊笑意。倏爾正色言道：“玦因久病成醫(yī)，略通岐黃，若公主想學(xué)，玦必傾囊相授。”

    秦樓安見他此模樣，心中知曉他定是譏笑她，旦聽他說略通醫(yī)術(shù)，還真是過謙了！不過若學(xué)得他這般好本事，倒是大有用處。只是如此，他豈非算是自己師父？

    立于一側(cè)不言不語得司馬賦及冷面相對，眼皮一抬掃過月玦，復(fù)又垂眸冷語一句：“叫人，抬回京機廠。”

    言罷，司馬賦及跨出幾步后，縱身一躍飛上墻垣，執(zhí)傘凌飛于風(fēng)雪中，尚不待秦樓安與月玦開口，轉(zhuǎn)眼便不見身影。

    凝于司馬賦及隱沒的黑暗之處，月玦眼簾微卷，幾年不見，這人輕功已是出神入化。

    兀然，黑暗之中突傳腳步之聲，秦樓安與月玦相視一眼心下警惕。腳步聲由遠及近，似是從巷頭向他二人奔來，不時，昏暗之中一抹嬌小身影跑入視野之中。

    “綠綰？”

    秦樓安打量來人，起初還以為如那晚探訪都?xì)v坊般遇到失魂女子，卻不料待那人走近后，竟是綠綰。

    “公主！”

    綠綰識出她聲音，當(dāng)即叫著跑了過來，須臾便到她眼前。此時秦樓安才發(fā)現(xiàn)，綠綰雖披了蓑衣避雨，身上還是濕了大半，何事如此慌急讓粉黛冒雨來尋她？

    “公主！皇上傳旨到府，讓公主與玦太子即刻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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