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玉,伯玉。
若非夜深人靜痛徹心扉之時,反復提醒自己姓梁名伯玉,他早已將這三字忘卻腦后。己經多年不曾有人喚過他的名字,適才月玦清寒一語,由這三字牽連出的往昔又自蒙塵心竅破土而出,噬他的肉,飲他的血。
“哭泣只是人類一種釋放痛苦的本能,與懦弱和恇怯無有關系。我知道你忍耐了很久,既是難受,不如痛痛快快哭一場,你若覺得難為情,我可以回避!
月玦起身欲行,卻被一聲沙啞止。骸矮i太子哭過嗎?”
玉底青靴止于門檻,寒風鉆過雕花黛門開啟的半寸縫隙,額前墨發綰動風中,舒卷著殤意。
良久,一聲輕笑過后,是聲色沉抑:“自然。”
吱嗝——門開又閉。
如雪似蓮般的雅香隨著它的主人消匿于室中,伯玉知道月玦出去了。
他不想,但是雙肩卻不受控制抖如篩糠,滾燙劃過臉面,砸落地上吧嗒一聲冰涼?诒情g的泣啜又輕到重,漸漸充斥整個寢臥。他不敢相信這般聲音是自己發出的,抬了雙手緊捂了口唇,闔目間卻是月玦適才輕語似響耳畔——哭泣與懦弱和恇怯無關…
輕緩放了雙臂再無壓抑,咸澀苦淚沉重自頰落地,他真的忍了太久了…
月玦自室中出來并未走遠,只與閣樓二層廊臺間憑欄而立。眼前櫛次鱗比宮殿落白,耳畔風聲翻卷青袍獵獵,斷斷續續哭啜之聲,壓抑于風中。
大致片刻光景,身后突傳開門之音,月玦轉身回頭,見伯玉頷首出來,走動間甚是局促。
“怎的,這般夾肩垂首惺惺怯態,可是覺得大哭一場便無臉見人了?”
月玦語氣清揚散入風中,伯玉聞言微抬頭看他一言,愈加不安:“家父在世之時,時常教誨于我,男兒有淚不輕彈…”
“令尊此言差矣,樂,當暢然而笑;悲,則痛快而泣,此方為真性情大丈夫。你我如今尚以哭釋痛,已是萬千幸事了,殊不知有些人,便是連哭都成奢望!
聞言,伯玉輕緩抬頭,白皙清秀的臉上沾染霞紅之赤。聽月玦言語之中略帶倀意,雖他知曉自己本無資格過問月玦的事,但還是不忍局促一句:“世上,當真有哭都不能之人?”
聽聞伯玉之問,月玦輕笑而語:“自然,此人適才伯玉還見過!
伯玉愣怔抬頭,他適才躲于門外偷聽竊看,閃身進入月玦房中者,乃是大將軍司馬賦及。心頭思及赤虬,銀甲,長戟,如何都無法將司馬賦及與月玦所說悲愴之事相系一起。
月玦見伯玉一臉不可置信之色,心下沉沉,這般不信便是對了,信了才是怪了。世人皆知司馬賦及勇冠天下,又怎信他是個痛而無淚之人。
“且不說這些飄渺虛無。司馬大將軍見我之事我并未隱瞞于你,亦不曾怪罪你偷聽偷看,這便是我予你的信任。如若秦昊問起今日我曾見過何人,你要如何說?”
聞言,伯玉心頭猛然悸動,予他的信任?抬眸對上月玦雙目,清而無寒,平而視之。為奴七年,他從未再見過這般無鄙無蔑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回玦太子,若是佑德公公問起,伯玉會實言相告,總之,太子不曾見過司馬大將軍!
伯玉言罷頷首垂眉侯話,然遲遲不聞月玦言語,良久方問二字,“甚好!
抬眸見月玦復又轉身憑欄而望,伯玉心下沉重。他雖對月玦與司馬賦及知之不多,然其二人身份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人是東景質子,一人是西風將軍,二人私下見面之事若傳入皇上耳中,定會引得皇上疑心大起,然月玦,卻并未隱瞞他。
他是否也該將自己的事告之月玦?
“信任并非交易之事,你不用念及我將私見大將軍之事告之你,你便需用自己的秘密來換。我說過不會逼迫你說出潛入宮中所為何事,你若不愿亦可瞞我永久。但你若是想說,可須盡快。畢竟,我命薄。”
聽及月玦前句,伯玉心中已然大駭,此人竟又知曉他心中所想,莫非此人是仙是神?然聽到最后一句,伯玉心中駭然更甚,命薄,那便是實實在在的人。可,又為何命薄?
“玦太子為何自言命薄?”
聞言,月玦轉身,玩笑一句:“還不是因你又鬧又哭,這般時候了也不曾備得早膳。如今我饑腸轆轆,可不是要餓死?”
“…我…我這就去,玦太子稍等!
伯玉將將恢復些白皙的臉面兀然一赤,應下一聲匆匆下了二層。月玦見此輕笑一聲復又轉身,目光所及之處——昭陽殿。
此時昭陽殿外殿之中,秦樓安依傍著皇后坐于案前,案上擺放乃是新鮮芙蓉糕與溫熱奶湯。秦樓安手執糕點,心下暗語:昨晚怪事連連未曾享得口福,今日便一齊受用個痛快!
心中雖是如此急不可耐,然享用之時卻無狼狽急態,玉手拈糕送于朱唇小口,姿態端得甚是優雅淑氣——只因了母后在身旁。
此時皇后坐于一側,鳳眸深深凝于秦樓安身上,脖頸間紅梅依舊灼灼刺目。雖自己親女已將昨晚殿中連連怪事悉數告之,她亦知曉月玦并未對安兒做逾禮之事,然其心中卻是樂也不得,悲也不是。
甚是奇怪。
“母后,芙蓉糕這般香甜,您怎的不吃?”
聞言,皇后抬玉手將盛有奶湯的似雪色玉碗端至秦樓安案前,一聲輕嘆化入氤氤熱氣之中,“安兒,你說玉蝶香之事,當真是朝顏故意為之嗎?”
秦樓安兀然一噎,她已說的夠清楚了,怎的母后還一口一個朝顏叫的這般親切?
皇后見秦樓安糕噎喉口,忙端了玉碗執了玉勺盛了奶湯送于秦樓安口中,“怎的這般不小心,快喝些羊奶湯順順喉。”
羊奶潤滑入口,將噎于喉間上不去下不來的芙蓉糕沖順入腹。秦樓安抬眸,“母后,代朝顏入宮目的本就不純,對您也只是表面和善,您切莫再受她哄騙,難道孩兒之言您還不信嗎?”
皇后取下別于襟前的繡帕,輕輕將秦樓安唇邊殘糕擦掉,聲凄凄:“安兒,你要知曉皇帝的女人,如何行為如何言語,大多由不得自己;蛟S她本心里,是不愿入宮,更不愿害人的。母后與她,不過都是苦命之人罷了!
秦樓安見母后曳笑而言,然眉間笑意卻不達眼底,苦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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