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蟾光滿,梅風(fēng)吹幔,清憐復(fù)旖旎。
殷燭搖曳,勻開秦樓安千嬌的脂面。耳畔紫珠蕩著燈霰,一縷絳紫折進(jìn)眼底,串起眸中玉衡瑤光。
月玦屈臂半支起身,眉眼一川明月朗星,照在秦樓安半側(cè)的纖身。巧肩削成,蠻腰約素,籠于一襲煙羅翠錦,惹人意如馬,心如猱。
秦樓安坐于榻緣,側(cè)著身不去看那人。那雙似鹿般無辜清澈的眸,貫會蠱惑人心,不覺間便又讓他糊弄過去,此次她勢必不會輕饒他!
微籠于髻間的墨絲垂落皓腕,秦樓安玉指捻云發(fā),將適才于他腰間掐的一觸緊致盡數(shù)磨去。
月玦目斂星漢,見秦樓安小山眉欲舒還蹙,檀口似抿非彎。瞬而展顏淺笑,應(yīng)是她還惱著他呢。
“公主——”
一聲頗是清軟的音飄出,秦樓安覺綰間煙羅披紗似有曳動,轉(zhuǎn)眸,月玦骨節(jié)分明的指,勾著她衫,曳向懷間。
“莫用這般人畜無害的眼神看本宮,本宮還不曉得你?”
秦樓安輕哼一聲,將扯在月玦手中的煙羅紗一把拽回。動作間,簪在鴉鬢的紫玉釵兀然曳落,沉沉墜在月玦委展在榻的青袍上。
“紫玉對燕釵?”未等秦樓安將釵拿起,便被月玦捏在指間。
秦樓安見月玦雙眸凝于手中釵上紫燕,面上神色不復(fù)方才慵愜。
“此乃母后贈與本宮的紫玉釵,雖是精致了些,然玦太子亦是閱盡世間奇珍之人,怎會用般沒見過世面的眼色盯看?還不快還于本宮?”
秦樓安抬臂伸手于月玦眼前,然月玦卻未將釵子還回,撐臂坐起斜斜倚了枕上。
“桃華繡額,紫燕成雙。”月玦輕晃手中燕釵,紫珠輕晃,閃射榮光,“此釵本是一對,取堂前雙燕之吉意。配以桃華妝,象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喻以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乃是一對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秦樓安半信半疑,“我母后贈我之時只予我這一支,倒是未見一對。莫不是你信口胡謅,欲將假死糊弄本宮之事揭過去罷?”
“玦并非信口胡言,如若公主不信,可以去尋皇后娘娘一問。”
月玦直起腰身,眸轉(zhuǎn)璇璣上云鬢,抬手將紫釵重又簪回秦樓安發(fā)間,勾聲挑音:“且玦還知,另一只紫燕在何處。”
呵氣如蓮的聲蕩于耳畔,秦樓安鳳目怔然凝于月玦微挑的頜,咫尺的唇。
“誰…誰讓你這樣做的,笨手笨腳!”
秦樓安兀然將其推臥回榻上,如錐刺股般錚然站起,側(cè)了身去。
一時不防傾仰于榻的月玦面色一愕,見秦樓安抬手觸著已安然簪于鴉鬢的紫玉釵,莞爾輕笑。
“沒想到玦太子不僅精于琴棋書畫四藝,還對這等女子發(fā)飾妝容頗有研究,想來是常年倚紅偎翠,方造就了這等風(fēng)雅!”
未幾,聽聞秦樓安明褒實貶,譏他沉溺秾桃艷李,月玦長眉微挑,搖首淺笑。
“玦幼年之時所思所想,不過彈指江山,掌主沉浮。然后來才知曉紅袖添香,平章風(fēng)月亦是一番趣意平生。故對此等之物,便亦淺有涉略。不過公主今日此番煙羅盛妝,倒是讓玦誤以為——”
“既是誤以為那便是你誤會了。”秦樓安搶口而言,斂去芙蓉面上牡丹色,開腔冷冷:“月玦,你怎敢假死欺騙本宮,更甚者將我父皇與眾太醫(yī)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莫不是以為本宮真的不敢動你?”
女為悅己者容,咽下喉頭。
月玦撐臂于榻低頷著首,眸中長河漸落,曉星沉杳。
“生死之事豈是由人掌控?玦此番并非有意假死,實屬九死一生。且公主曾于玦榻前說過,不會怪罪玦假死之事。雖此事只天知地知,玦與公主知,然公主不會做言而無信之事罷?”
“你——”秦樓安氣急上前一步,鳳目睥睨剜在月玦挑高的臉面上,“原來你那時便已然蘇醒過來,如此還說不是有意?哼,縱是本宮說過不怪罪你,然你欺我父皇已構(gòu)欺君之罪,待本宮將你假死之事告訴父皇,看你還如何脫罪!”
“公主不會將玦假死之事告之皇上的。”月玦仰著秦樓安淺笑,“不然今夜,便不會是公主一人前來了。”
月玦微挑的唇角勾著一抹早已料定的自信,秦樓安瞧在眼中只覺頗是刺目。
她確實未曾打算將月玦假死之事告之父皇,也幸而父皇早朝之上未曾將月玦死之事公之天下,不然父皇一怒之下,可能當(dāng)真會將月玦處死以保君言威信。
然紙包不住火,月玦未死之事遲早會被父皇知曉,定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至于她為何替他隱瞞,大抵是想拖延幾日光景,尋些辦法保他一命,母后體內(nèi)的蠱,還得靠著他。
“本宮是想幫你隱瞞幾日,然本宮卻是有條件的。”秦樓安端手踱回榻邊,須臾,斂眸輕笑,開腔半哄半脅,“告訴本宮,那日你讓本宮自悟的,你見不得天日的禍心,是甚?”
未曾想到秦樓安所問乃此,月玦微仰的眉眼粲然一彎,“美人。”
“美人?”
秦樓安山眉顰蹙,目生疑星。月玦毫不遮掩的二字敲入她心間,她曾想過不盡的可能,然獨(dú)獨(dú)沒想過美人二字。在她眼中,月玦向來不是貪戀風(fēng)月歡好之人,莫非是他扮作這副清心寡欲的模樣?
“不知是何等的美人,竟得你如此青睞?”
聞言,月玦低斂了眼皮,岑岑輕笑。
被他藏于衾被里的衣,司馬賦及的衣,淺露一角白,如雪封人心。
“遠(yuǎn)在天邊,瞻云端。”
“遠(yuǎn)在天邊,瞻云端?”
秦樓安斂眸細(xì)琢,卻是模糊不解其意,思及左右是他私人之事,便也莞然置之一笑。
作罷。
“月玦。”秦樓安將置于榻上的剔盤端至遞于月玦身前,“今本宮來此,本是邀你看一場好戲,且將此些衣飾換上,隨本宮去罷。”
看著疊放于盤中梅紅衣物,月玦眉峰漸起,抬眸正見秦樓安鳳目曳笑,檀口噙黠。
“公主,此些好像是女子的衣物,且倒像是宮服。”
見月玦仰起看她的眸中帶著不解,秦樓安屈身坐下,將盤中一尾蝴蝶釵執(zhí)于月玦眼前。
“是啊,此出戲必定驚動我父皇母后,他二人若是見著你,你假死之事不就暴露了?所以你就扮作本宮的宮女隨本宮前去,想來以你這張臉面,扮起女子來必定亦是禍水紅顏。”
秦樓安說著,已按捺不住心頭激動,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完全未曾察覺月玦眸中驚詫意。
“公主…”月玦拉下秦樓安欲簪入他鬢間的荷粉蝴蝶釵,面帶濃郁拒絕之意,“公主…使不得……”
“使不得?”秦樓安挑眉,未幾輕笑,自盤中執(zhí)起一斛胭脂,鳳目露出虎狼光,“本宮偏要使得!”
“公主——”
月玦驚愕一聲,抬臂阻了秦樓安直逼臉面染了紅脂的手,卻不料身傾后仰間,正被秦樓安雙臂壓下。
此時,候在門外的伯玉目聚疑光,盯著眼前黛青的門躊躇不決,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他似聽到月玦淺呼不要?
想來暻姳公主定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月玦未曾身亡,只是如今這從寢中依稀傳來的桀桀逞笑又是怎的回事,難道是公主知曉月玦未死,高興的?
冥云遮月,星隱墨霄,御花園只幾處燈火尚明。
園中白日里的嶙峋怪石,叢密花木,皆在冥夜中隱了身形,幻作猙獰怪影。
扶渠池中暗影晃動,白霧蒸騰間不見白日里的仙氣,反倒如無形無體的游魂四下飄動。
此時秦樓安于月玦正藏于一處假山之上,本是兩塊無牽無連的嶙石相對而峙,其間窄窄留了些許空隙,二人藏身其中,俯著池間動靜。
秦樓安抬眸掃了一眼月玦,心頭橫亙一絲不爽。
她本想將月玦扮作女子,誰承想他竟誓死不從,最后只得借了小德子的宮衣扮作太監(jiān)。
察覺到秦樓安凌在他面上的不善目光,月玦低緩了聲,“公主若是執(zhí)意要見玦作女子裝扮,亦非不可。只是公主讓玦于人前這般,恕玦委實難以從命。”
聞言,秦樓安抿了抿嘴角,她本就是想讓他扮作女子在人前花枝招展一番,要他私下扮給她看,她還……看看也無妨。
“啞——”
“啞——”
兀然而來的幾聲怪叫,秦樓安神思回轉(zhuǎn),凝眉細(xì)思。適才幾聲似是鴉啼,只是于以往聽到的鴉啼,又似有不同之處。
“啞啞——”
秦樓安與月玦對視一眼,見其向她頷首,秦樓安微探身軀看向假山下方。
昏暗中,一襲黑影停于假山前,腿側(cè)靠著一團(tuán)漆黑,高至那人腰間,看著倒像是一口烏黑布袋。
居上睥睨,黑影正沖著假山聲聲啼叫,適才的鴉啼便是那人發(fā)出。
未幾,秦樓安與月玦便聽有振翅之聲,撲棱之聲欲響欲烈,似有無數(shù)鳥雀自假山縫隙中鉆出聚到那人身前。
“昨夜里未曾給你們進(jìn)食,餓壞了吧!來,今日給你們帶來了大餐!”
一聲頗是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雖然在秦樓安預(yù)料之中,然知曉當(dāng)真是他時,心下還是一怔。
“誰!”
黑影兀然止住松解黑袋的手,緊握了別在腰間的短刃,露于黑巾外的眼警惕的四下打量。未幾他確定,適才聽到的一聲輕嘆,來自身前的假山之上。
“此話,應(yīng)該是本宮問你罷!”
秦樓安清寒揚(yáng)言,橫臂一攬帶著月玦躍下假山,山下烏鴉瞬間驚起一片,待一陣震耳欲聾的啼叫撲棱之聲罷,當(dāng)下昏暗之中,只余三人。
對于適才這般怪異的動作,月玦已不覺得有何難以接受之處。畢竟適才上去之時,便是身旁看似纖弱的女子,不由分說地攬了他腰將他帶上去。
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兩人,黑衣人手中寒仞立時出鞘。然待看清來者是誰時,黑衣人兇光翻涌的雙目猝然一瞪,未幾化作不可置信驚出口:“你…你是暻姳公主?”
聞言,秦樓安輕笑一聲踱向前去,逼的那人連退數(shù)步。
“怎的,本宮今日下午之時才去探望過你,現(xiàn)在便不識得本宮了?”
“你…我……”
見身前人目中的驚變成駭,秦樓安止住步子,鳳目冷厲刺在那人臉上,那方遮于面上的黑巾,已是形同虛設(shè)。
“其實本宮一開始并沒有懷疑你,甚至還覺得是他們?nèi)齻怕被你發(fā)現(xiàn)端倪,想要下毒加害你。誰承想,昭陽殿中的四個太監(jiān),竟都是些武功高手。而你更是身懷絕技,不僅會武功,而且還精通鳥語,是不是啊小故子?”
聞言,身前人兀然一僵,滿是震駭?shù)哪繋捉?jīng)變幻,最后竟化作喪心病狂的狠厲,直直剜向秦樓安。
“哼!你知道是我還敢如此站在我面前,簡直是送死!”此時黑衣人兀然抬手扯去面上黑巾,正是小故子,“本來我并沒有想過傷害公主你,不過如今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別怪我狠心了!”
此時的小故子已完全被懼意與狠惡沖昏頭腦,全然忘記適才是秦樓安帶著月玦自頗為高聳的假山上飛身而下。揮刀刺去間,只將身前人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公主。
眼看手中利刃已距秦樓安一步之遙,小故子臉面愈加猙獰。
“噌——”
“啊——”
和著一聲刀刃錚鳴聲,小故子手腕吃痛兀然大叫一聲,蕩于假山聲聲回蕩,愈顯凄厲。
小故子左手緊攥著右手手腕,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右手手腕的關(guān)節(jié)被卸掉了。然卻不是身前人動的手,而是快到他都沒看清從何處閃出來的一襲青黛。
“公主。”
花影躬身立于秦樓安身前,手中呈著適才被她打落在地的那柄短刃。
秦樓安接過,行至頭上冷寒直冒的小故子。
“小故子,今日下午時分佑德公公送于本宮手中一份卷宗,上面錄有你進(jìn)宮來所有的底細(xì)。你本是在這扶渠池禁地中當(dāng)苦差,后來無意間在御花園被我母后看見你竟能招來喜鵲,于是便將你調(diào)至昭陽殿中當(dāng)差,這份恩,可是不小。不成想你竟為了個女人背叛我母后,為虎作倀,替人作惡!”
“什…什么……”
小故子此時已是渾身顫抖,蒼白的面不帶半點(diǎn)血色,瞪睜的目不帶半點(diǎn)神采。
“看看這是什么?”
秦樓安自袖中摸出一物擲在小故子懷中,小故子俯眼一看,瞬時渾身脫力兀然癱坐于地。
一枚五瓣梅花烏木小簪自掌中滑落,蕊間一顆晶亮赤寶,形若紅豆,色如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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