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翠湖水落后愈像一塊翠綠無暇的寶玉,湖面之上游橈畫舫破冰而行,絲竹管弦繞耳不絕,笙歌麗音回響不斷。一旁酒樓茶肆飯館布莊櫛比鱗次,更有彩樓相對,繡旆招展連綿如天上行云。
洛城長陽街邑,行人來去如織,馬如游龍,車如流水。
粉黛挽著秦樓安串流在人群中左看右看,身后月玦與謝容并肩而行,再后便是跟著兩手雙肩皆掛滿了東西的梁伯玉。
她本欲直奔雪衣布莊,可謝容卻為了能讓因春宮十二卷氣惱他的月玦消氣,提出今日月玦一切花銷皆記在他頭上這一主意。月玦想了想?yún)s發(fā)現(xiàn)他并沒什么東西要買,便將這一美事讓給了她與粉黛。
兀然嗅到一股濃郁的栗子香,粉黛吸了吸鼻子四處找,片刻后指著一處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叫道:“公主,在那里!聞上去與玦太子送給公主的糖炒板栗是一個(gè)味道!”
秦樓安點(diǎn)點(diǎn)頭,這糖炒栗子的香味倒確實(shí)熟悉的很。她讓粉黛先行過去排隊(duì),未幾走到謝容身旁伸出手示意。
謝容見此一把捂住襟口,極不情愿地嘟囔:“公主這是又要買什么?就算本公子不心疼錢,也要心疼跟在身后的小德子,你看看他還能拿得過來嗎?”
“能,能拿得過來。”
尚不等秦樓安說什么,小德子便動了動左手小指表示自己還能拿。謝容聞言當(dāng)即轉(zhuǎn)身抬手彈了小德子額頭一下,叫道:“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錢,你不心疼!”
秦樓安忍不住笑了笑,月玦走到謝容身邊,將他塞在衣襟里的錢袋子拿出來遞到她手中:“公主要買什么盡管買,我與謝容也可以幫忙拿。”
只因是月玦做主,謝容想說什么卻只能張了張嘴作罷,無奈看著自己的錢袋子被人拿走揮霍。
其實(shí)這點(diǎn)錢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可一想到這錢是替別人養(yǎng)女人,就覺得虧。
謝容看向月玦,又想到司馬賦及,若是幫他二人養(yǎng),倒不算虧。
想來是這份糖炒栗子在洛城中十分出名,前來排隊(duì)賣的人特別多。粉黛排了好久才到了攤位前,秦樓安讓她幫月玦與謝容各買一份。一共三大包糖炒栗子買下來后,她們幾乎將小攤新出的一鍋熱乎乎香噴噴的糖炒板栗包下來了。
“請你們兩個(gè)的,拿著吧。”
秦樓安一手拿著一包糖炒栗子舉到月玦與謝容身前,二人一怔接過后相視一眼,謝容打開剝了一顆丟進(jìn)嘴里,喃喃不清道:“花著本公子的錢請本公子吃栗子,哼嗯?還挺香挺甜挺好吃?”
謝容態(tài)度轉(zhuǎn)變之快令人嘖舌,前一瞬還不悅輕哼,下一瞬便喜笑顏開一顆顆吃著栗子,甚至還對她豎起拇指說這錢花的值。
秦樓安將剩下的錢交給月玦,說道:“玩的吃的都已經(jīng)買了,謝容這錢也已花了,書的事你也不必再氣惱他了。現(xiàn)下已近午時(shí),我們快些去雪衣布莊。”
月玦并未接過她遞過去的錢袋,看了眼一旁與粉黛同吃一包栗子吃得正開心的謝容,說道:“此次之事是我失察,我亦并未真正惱他。至于這錢,公主自己留下便是。畢竟,不要白不要。”
不要白不要?秦樓安凝眉一思,好像也是這個(gè)道理。將花紋精致的錢袋子塞入袖中收好后,秦樓安讓小德子自己先行回府,未幾一行四人直奔雪衣布莊。
等他們找到之時(shí),發(fā)現(xiàn)本已化作灰燼的雪衣布莊原址重又建了一架三層彩樓,不過這彩樓并未完全建成,有幾個(gè)身穿玄灰色葛布的小廝正踩著魯班高梯在張掛著招牌。
秦樓安招呼了月玦走上前去,有二人正在樓前扶著梯子,秦樓安問道:“敢問這位小哥,不知現(xiàn)下這彩樓,是為何人建的?”
那人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回道:“我們收了謝家的工錢,是給謝家建的。”
謝家,洛城有許多謝家,然不指名道姓直言謝家的便只有一家。
秦樓安看向謝容,他也正好將一口栗子咽下,抬頭看了眼彩樓。
“不知謝容公子是何時(shí)買了雪衣布莊的地契?又是與誰交易?府衙可驗(yàn)契了?”
謝容聞言怔了怔一臉懵懂無知的搖了搖頭。
“這些我怎么知道?我從來不過問府中生意,若非公主適才問,我都不知道這彩樓是我們謝家的。”
秦樓安聞言皺了皺眉,謝容從不過問府中生意?謝荀云游在外已久,難道謝府之中就無主事之人?還是說先前她猜測謝荀根本不曾外出之事,是真的?
“縱是我兄長不在,謝家也有主事掌柜各司其職,并不會因?yàn)槲倚珠L在與不在洛城而改變。若是事無巨細(xì)均由我兄長一人定奪,那恐怕就算是皇上都不如我兄長累。”
謝容甚不以為意地吃了顆栗子,繼續(xù)說道:“我兄長曾說過,謝家生意雖然廣遍天下涉及各業(yè),然他卻從未出過洛城與人談過任何一場生意。他接觸的也只是幾個(gè)他極為信任的人,再下面的事,便是讓他信任的人再挑他們所信任的人去做。”
秦樓安聞言心下愕然,謝荀此法看似簡單,然卻需要極致的識人之術(shù),且內(nèi)部必有嚴(yán)密的審察之制。即使謝荀不在,龐大的謝家也能一如既往環(huán)環(huán)相扣地運(yùn)行下去。難怪她每次見謝荀,都見他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商海如宦海,沉浮乃常有之事,而謝家竟然在謝荀手里從未有過顛簸,幾乎可以說是一帆風(fēng)順直濟(jì)滄海。思及那襲飄逸玄衣,秦樓安不得不佩服謝荀這通天的魄力。
“那謝容公子可否幫忙問下,不知是哪位掌事簽下了雪衣布莊的地契?”
雪衣布莊的主人宋吉早已死了,地契卻依舊可以交易,如此看來,宋吉絕非布莊真正的主人。如果知道謝家是從誰手中買下了這塊地皮,便有機(jī)會順藤摸瓜查出雪衣布莊背后之人。他們與尚安寺的淵源必定匪淺,偽造假傳圣旨之事也極有可能是他們所為。
謝容遲疑了片刻才勉為其難地應(yīng)下:“本公子最煩的便是過問生意場上的事,不過公主既然開口了,那我便幫了這個(gè)忙。只是我可不敢向公主保證一定能問得出。我兄長所選之人是為他所信任之人,他所信任之人也只信任他,即使我是他的胞弟,那些掌事們也不見得會告訴我。”
秦樓安知道謝容此言絕非敷衍推辭,更非為問不出來而提前編纂的借口,而是實(shí)話。她也幾乎可以料到,謝容十之**不可能從掌事那里得到她想知道的結(jié)果,她還得從別處想辦法。
地契的交易并非只是買賣雙方之間的事,官府也要驗(yàn)看過地契畫了章才行,看來她還要到洛城府尹走一遭。
秦樓安又看了眼彩樓,當(dāng)初困住月玦與司馬賦及的暗室是在一層還是在地下?如果是在一層,那倒是有可能焚于烈火一并燒了,若是在地下,搭建彩樓重筑地基之時(shí)這些人就不曾發(fā)現(xiàn)嗎?
“這位小哥,不知此樓搭建之時(shí)可曾見有什么奇怪之處?比如挖出什么洞?”
“洞?”那人想了想輕笑:“洞倒是多的是,老鼠洞螞蟻洞,這有什么奇怪的?想當(dāng)年我們還曾挖出過蛇洞,那蛇一家好幾口兒都還在里面睡著呢!”
秦樓安聞言甚是無奈的看了眼月玦,見他低眉斂目笑了笑,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可否容我到樓中一觀?”
那人似乎已經(jīng)被她問得有些不耐煩了,聽了她這話頓時(shí)像看傻子一般將又將她上下打量一遍。
“如今這彩樓還未封頂完工,你是不要命了一個(gè)姑娘家家的敢往里面跑?要是碰了胳膊傷了腿兒,最后這些麻煩事兒不還是落到我們頭上?”
那人又嘟囔了幾句頭發(fā)長見識短漂亮的女人果然沒腦子云云便吆喝著趕他們離開,粉黛聞言頓時(shí)就要開口呵斥他,秦樓安抬了抬手示意她作罷。只是到雪衣布莊一趟卻絲毫沒有收獲,這讓她很不甘心,她依舊還想進(jìn)去看看,卻被月玦扶著肩推走。
“現(xiàn)下彩樓確實(shí)危險(xiǎn),公主不可冒險(xiǎn)入內(nèi)。等彩樓建成之時(shí),公主再來也不遲。現(xiàn)下...是不是可以帶我到洛城十八紅粉巷逛一逛?”
“十八紅粉巷?”
謝容聞言樂了,頓時(shí)上前來勾搭了月玦肩膀笑道:“實(shí)不相瞞,自我回洛城便將十八紅粉巷逛了個(gè)遍,廣平樓里確實(shí)有幾個(gè)姿容絕佳的妙人。走,我?guī)銈內(nèi)ビ^賞觀賞!”
眼看已被謝容帶出幾步,月玦掙脫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秦樓安雖然不知道月玦去十八紅粉巷是為何事,但一定不是去看美人的。她不信風(fēng)月樓里的姑娘,還能有她好看。
“一起去吧。”
聽秦樓安應(yīng)下之后,月玦才讓謝容帶路。
十八紅粉巷是洛城里的風(fēng)月行,是令無數(shù)男兒醉倒的溫柔鄉(xiāng)。然風(fēng)月行中的并非只有女子,亦有好些相貌清秀俊美的男兒郎。
俊男也好,嬌女也罷,縱是身處風(fēng)月也并不全是憑著肉身皮囊爭得一席存活之地,其中不乏才貌雙絕的清倌,皆是賣藝不賣身的。
高聳的篆花牌樓裹著紅綢,可辨十八紅粉巷幾個(gè)飄逸大字。幾人尚未走進(jìn)牌樓,便能聽到杳杳琴音,聞到濃郁桂花碾成的胭脂香,依稀可見彩樓廊臺上輕揚(yáng)飄逸的水袖。
謝容見月玦與秦樓安站在牌樓外止步不前,一旁粉黛幾乎低垂著頭不敢看,他搖了搖月玦肩膀笑道:“怎的,你們都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嗎?是不是不敢進(jìn)?”
“那倒不是。”秦樓安當(dāng)先一步邁進(jìn)牌樓,“只不過是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得來罷了。”
“怎的,公主以前還偷偷摸摸逛花街呢?”謝容故意趴在月玦耳邊說道:“不知公主來此是找得哪個(gè)清秀少年郎啊,可有我和月玦好看?”
對于謝容的調(diào)侃秦樓安并未理會,雖然當(dāng)年她來次確實(shí)是為找人,然卻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到底是誰。從公主府一路追到十八紅粉巷,可她卻把人追丟了。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突然從頭上傳來一聲蘊(yùn)了暴怒的大呵,秦樓安抬頭看去,只見身旁彩樓二層廊臺之上一個(gè)相貌粗獷的中年男子正探出半個(gè)身子往下瞅。
未幾一個(gè)年輕女子從彩樓正門中衣衫不整踉蹌著跑出來,身后緊跟著幾個(gè)手持長棍的小廝。轉(zhuǎn)眼之間那女子便被他們追上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人上前朝她腿彎猛甩一棍,女子尖叫一聲便撲倒在地。
“讓你跑,腿給你打斷!”
彩樓二層的中年男子啐了一口,轉(zhuǎn)身便不見了身形。幾息之后那人又氣勢洶洶一臉狠戾走出正門,擠過眾人叉腰站著,睥睨著在地上掙扎爬著的女子。
“溫郎...溫郎....”
地上的女子一身青灰色襦裙,包裹著頭發(fā)的絳色方巾歪歪斜斜的不像樣子,看她打扮倒像是個(gè)民家女子。這架勢,難道是逼良為娼?
“溫郎?”那中年男子聽清女子口中叫著的名字,輕蔑地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就是你口中的溫郎將你賣到我們極歡樓的,看看,這賣身契上可是白紙黑字寫著的呢!你還敢跑?”
地上爬著的女子猶若未聞,依舊朝前爬去,中年男子氣急,上前一腳踩了她的背。見那女子嘔出一口鮮血,秦樓安抬步上前卻被月玦拉住。
他搖頭的意思是要讓她莫言管閑事?秦樓安皺了皺眉,難道就看著那女子被欺負(fù)不成?
“不識好歹!小王爺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不知道多少人爭著想要伺候小王爺都還沒機(jī)會呢,你這小娘們兒竟然還敢跑?給我?guī)Щ厝ニ偷叫⊥鯛敶采希 ?br />
小王爺?代朝祁?
兩個(gè)手持長棍的男子上前將地上的人架起來往彩樓里拖,那女子竟然拼命掙扎。
“我不要伺候小王爺!我要我的溫郎!我要溫郎!”
“你的溫郎,哪里有本小王爺英俊瀟灑?伺候我,那可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彩樓中又走出一行人,為首者正是代朝祁。此時(shí)他手中搖著一把扇,挑著金線的襟口敞開露出一片透著緋紅的肌膚。
“謝...謝容?”
代朝祁突然怔住,唰地一聲將手中折扇合上后,連忙整了整衣襟跑到謝容身邊險(xiǎn)些抱上。
“你...你沒死啊?”
砰的一聲**相撞,這下是真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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