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店里不止徐老一個人,沒過多一會兒,一個年輕模樣的店員迎出來,他看上去像這條街一樣懶懶散散,慢吞吞的對她們說:“徐老讓你們把名字寫下來,他說人太多了,認不得臉。”
令人意外的是,接下來店員回過身去翻找了一番,端出來一個玉質的筆筒,里面歪歪斜斜的插著七八支細狼毫。
“……用這個?”謝朗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儼然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對,就用這個。”
店員讓開半個身子,示意她們逐個伏案過來寫名字。
秦夢壓低聲音問謝朗:“誒,你會這個嗎?”
謝朗回了個欲哭無淚的表情。
她小時候在美國長大,連碰都沒有碰過毛筆。
其他的幾個練習生出身的偶像要么就只是年幼的時候抓過幾次毛筆,要么就是干脆一次都沒有接觸過,幾個人面面相覷,到底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謝朗抓起毛筆,歪歪扭扭的在上面開始寫“謝”,寫著寫著,手就好像不聽她使喚一樣,寫到最后涂成了一個大黑疙瘩。
把她放到美國,她可以操著熟練的英語口語,毫無障礙的和金發碧眼的當地人對話,可是回到了屬于她自己的國家,她卻連老祖宗傳下的藝術都一竅不通,這怪不得她,多少年輕人都是這樣。
“秋秋,秋秋?”
謝朗低頭,用小氣音向許春秋求助,“幫幫我,這個我真的不行啊!”
許春秋湊上去,那一大坨黑疙瘩一下子映入她的眼簾。
許春秋:……
“要不我替你寫吧。”
店員原本正抱著手臂眼睛發飄的倚著窗戶發呆,聽到謝朗向許春秋求助,二話不說趕緊阻止:“不行,徐老說讓你們各寫各的,誰也不許幫別人代寫。”
謝朗:嗚。
她歪七扭八的戳著筆桿子,總算是勉勉強強的寫完了名字。
“媽呀,幸虧我爹媽給我起的是兩個字的名字,要不我還得多遭一個字的罪。”她拍著胸脯心有余悸道,就好像寫個毛筆字的功夫就給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陰影一樣。
許春秋聞言忍俊不禁,然而當她站在那張生宣紙前,最后一個寫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余光不小心瞟到同一組合的其他幾個人的字的時候。
許春秋:……
確實是有些慘不忍睹。
除了秦夢的字稍微好上那么一丁點,其他幾個人的名字白紙黑字的寫在紙上,即便是送到老爺子眼皮底下,恐怕也不一定認得吧。
許春秋挽起袖子以免沾上墨跡,骨節分明的腕骨裸露在外,接著沉腕落了筆。
“麻煩您了。”
許春秋寫完以后掭一掭筆,隨手搭在硯臺上。
紙上的墨跡還沒有干,店員低頭一看,歪七扭八的一大串名字最后跟了清清秀秀的三個字,“許春秋”,漂亮的簪花小楷,“許”字還是繁體。
店員:“!!!”
沒想到她一個愛豆竟然寫得這么一手好字。
“秋秋,你是不是練了特別久啊?”謝朗拉一拉許春秋的袖子,壓低聲音問。
許春秋也跟著壓低聲音回答:“有人教過我。”
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其實就這三個字寫的好。”
有人拉著我的手,用勾勒眉眼用的極細極細的狼毫筆在我手心里寫了這三個字。
她回想起陸修珍而重之的捧著她的手,把掌心里的墨跡輕輕的吹干的模樣,其實那個時候他寫的那三個字,她只認得一個,可是她羞于啟齒,根本就不敢告訴他。班主是個文盲,戲園子里傳道受業都是口對耳的教一句唱一句,他們這些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讀書認字。
可是陸少爺卻把著她的手,把小小的許春秋嵌在自己懷里,教她讀書,認字,手把手的寫自己的名字。
許春秋這里正走著神,店員已經把寫滿了名字的那張紙遞進了里間。
“好了是吧……”徐老戴上金絲邊框的老花鏡,“我看看啊。”
徐老一邊看一邊碎碎念道起來。
“謝○?”
“這黑疙瘩涂的是什么玩意兒?”
“秦……夢?是夢嗎這寫的……”
“‘林’和‘夕’寫的太開了吧,都散了架了。”
他看著看著,又把老花鏡摘了下來,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再看怕是要瞎。
我這是造什么孽呢,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咂一咂舌頭,視線溜到了一排小字,又忙不迭的把眼睛帶了回去。
許、春、秋。
清清秀秀的簪花小楷,清麗秀氣,流暢瘦潔,行云流水一般的三個字好像能夠透過墨跡與筆觸,讓人在腦海中聯想著構筑出一個人的形狀來。
這才是年輕小姑娘該有的字嘛,徐老感到自己的眼睛簡直像是得到了凈化,心下一悅,揚聲朝外間說道:“讓她們進來吧。”
店員聞言,重新回到外間來,朝著她們伸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許春秋一行人跨過門框,總算是進到了里間來。
徐老爺子仍然是仰躺在一把太師椅上,鼻煙壺不離手。里間的物件和外頭相比,擺放得更加凌亂了,瓷器和書畫堆在一起,拋光的沒拋光的、真品與贗品、成色不一的毛料和精雕細琢的成品,全都挨挨擠擠的歸在一處,墻上好歹比外頭干凈一點,只是歪歪斜斜的掛著一幅晚清海派畫家任伯年的花鳥圖。
他就這么把許春秋一行人晾在了那里,也不搭理他們,只是仰躺著吸他的那枚鼻煙壺。
許春秋也不覺得難堪,視線四下兜了一圈,停留在了門口矮柜上的一塊芙蓉石上。
那是罕見的一大塊原石,比拳頭的大小還要富裕一圈,斷口呈貝殼狀,上面半點裂口都沒有。她對著窗外打進來的自然光看,光源從石頭地步照射上來,穿透寶石,用肉眼可以看到獨特的“透星光”。
錄制節目請來的嘉賓不搭理,生意總還是要做的吧。
于是許春秋拿起那塊原石,揚聲問道:“老板,請問這塊石頭怎么賣啊?”
徐老終于舍得看他一眼,目光上上下下的在許春秋身上繞了一圈,好像不是在評估石頭,而是在評估她這個人一樣。
“不貴,五萬。”
末了,他收回目光,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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