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到了宜春宮。
白安柔由李赦扶著跨進門檻，她眼前黑漆漆的一團團，雖是看不見舅母在哪里，但還是很興奮地喊道：“舅母！”
徐國公夫人坐在靠門的一張?zhí)珟熞紊希灰娡馍@副雙目空洞的樣子，頓時臉色大變，“柔兒，你這是怎么了？”
白安柔尋著聲音往徐國公夫人面前走，笑瞇瞇地道：“舅母別擔(dān)心，我就是最近眼睛有些不舒服，過段時間就好了。”
徐國公夫人瞬間面無血色，扶住外甥女的胳膊，將人小心翼翼地攙扶到椅子處坐下。
李赦見她倆似乎有私房話要說，在小妖精耳畔低聲道：“小娘子，我就在外面守著。你要是有什么需要，隨時喊我。”
“嗯嗯。”白安柔乖乖地點了點頭。
李赦摸了摸她的腦袋，沖徐國公夫人道：“舅母，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徐國公夫人微微頷首，明白這是太原郡王有意給她們私人空間。
等人走了，徐國公夫人忙握住外甥女的雙手，愁眉不展地道：“柔兒，你快給舅母說說你這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安柔抿了抿唇，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一天，眼睛突然就不舒服了。我很怕，就跑去了后山，結(jié)果眼睛突然看不清東西，就從一個陡坡處摔下去了。
“太醫(yī)都說我這是不小心壓迫到了眼周脈絡(luò)……他們雖然沒有當(dāng)著我的面說，但我知道……這眼睛怕是很難好了。”
徐國公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凄李的往事，霎時臉色大變，凄惶地道：“柔兒別怕，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
“嗯。”白安柔點點頭，在心底默默給自己打氣。
徐國公夫人緊緊握住外甥女的手，含著淚鄭重道：“你放心，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舅母都會照顧你一輩子。柔兒啊，舅母……就是想問問你……你這些年過得開心嗎？
“要是、要是不開心，舅母接你回家好不好？我們一起出去游玩……呵，還有一個多月不就是重陽節(jié)了嘛。
“到時候，我們一起登山，喝菊花酒，插茱萸……我們開開心心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
徐國公夫人心中大慟，說話早已失了章法，完全是想到什么說什么，斷斷續(xù)續(xù)的，聽著有些莫名其妙。
白安柔又何嘗感受不到舅母的心疼慌亂？她一時間又感動又心酸，反握住徐國公夫人的手，很堅定地道：“舅母，就算柔兒這輩子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柔兒也不會想不開，會一直開開心心的，你不要擔(dān)心我。”
徐國公夫人別過臉去，拿帕子壓了壓鼻翼，想要克制住不斷上涌的凄李酸意。她回過身來，鄭重其事地道：“柔兒，舅母問你一句，要是舅母想把你接回家去養(yǎng)著，以后都不來這皇宮了，你可愿意？”
聞弦知雅意，白安柔知道舅母這是要設(shè)法讓她和離……這是她近來一直在琢磨的事情，如今聽舅母這么一說，自然是求之不得。
“舅母，我是想回家的。”白安柔很誠懇地道。
“好，舅母明白了。”徐國公夫人點點頭，臉上是罕有的鄭重。
秋菊盛開，香氣四溢。
宜春宮長廊上，李赦站著一會兒抬頭看看天，一會兒低頭看看花，心里想著怎么小妖精還不傳喚他呢？和徐國公夫人就有那么多話說嗎？
正想到此處，就見徐國公夫人從偏殿里出來了。李赦瞬間笑容滿面，剛打算進屋去看小妖精，卻聽得徐國公夫人道：“殿下，可否到別處一敘？”
李赦收斂形容，嚴肅道：“可以。”
宜春宮偏殿是一明兩暗三間房，兩人走了幾步路，去了旁邊挨著暗間。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安靜得很。
徐國公夫人深吸一口氣，站在太原郡王面前，以極其鄭重的語氣道：“郡王殿下，我希望您與柔兒和離。”
李赦驚愕不已，“舅母為什么這樣說？”
徐國公夫人面露哀戚，苦笑道：“我與殿下交個底吧，柔兒這眼睛是好不了了……只會原來越差。而且，她的身體以后也會越來越差。到得那一天，殿下你會厭棄柔兒的，還不如現(xiàn)在就和離，雙方臉面也還好看一些。”
李赦駭然失色，“舅母為何這般說？柔兒的確現(xiàn)在眼睛不好，但我們正在四處尋訪名醫(yī)，一定能治好她的……”
“沒用的。”徐國公夫人搖搖頭，慘淡地道：“我就實話告訴殿下吧，柔兒的亡母以前也是這樣。當(dāng)初，柔兒她娘也是身體康健，可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天眼睛突然就不好了。
“我們請了好多大夫來看，他們都診不出究竟是什么病來，只說無力回天。后來，柔兒她娘眼睛越來越差，身體也跟著垮了下來。殿下，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別說夫妻之間呢？
“若是柔兒真到了身體衰敗的那一天，只怕您連多看她一眼都嫌先多余，還不如現(xiàn)在就和離，您與柔兒心里都還能念著對方的好，這不挺好的嗎？”
李赦聽到小妖精治不好的噩耗，霎時面無血色，怔怔道：“不會的，總有辦法治好小娘子的。”
徐國公夫人嘆息道：“殿下您怎么就是不明白？柔兒以后會很艱難，甚至很可能會不良于行。您確定自己能照顧她嗎？
“您確定自己看著一個疾病纏身、容顏衰老的王妃不會心生怨懟？殿下，柔兒無福消受皇室隆恩，還請您高抬貴手。”
李赦心緒大亂，難過又急迫地道：“舅母，不論小娘子以后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陪在她身邊，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這根本就不可能！”徐國公夫人猛然打斷他的話，接著又意識到自己態(tài)度不對，很克制地道：“我言辭不當(dāng)，還望殿下恕罪。但是，殿下你應(yīng)該明白，一個又老又丑的女人沒人愿意接受的。”
李赦爭辯道：“可是柔兒不老也不丑……”
“是！她是現(xiàn)在不老也不丑！”徐國公夫人激動地道，“可要是她在短短幾年后加倍衰老，甚至一夕之間宛如一個七十歲的老嫗，你還能接受嗎？！”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李赦霎時白了臉。
徐國公夫人仰頭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流淚，深吸了好幾口平復(fù)心緒，才再次睜眼開口道：“殿下，柔兒這病就跟她娘親的一樣，治不好。你別看柔兒現(xiàn)在才十三歲，不出五年，柔兒一定會越發(fā)蒼老。”
李赦如墜冰窖，不會的，他不會讓小妖精受這種苦！他一定會讓小妖精好起來的！
“她會看不見東西，身體也很差，樣貌就像一個老婦人，沒有哪個男人會受得了這樣的娘子。”徐國公夫人哀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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