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圣神皇帝差人來請她去兩儀殿。白安柔略略整理了一下形容，心中默念三遍“我是瞎子”，這才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隨宮人去了兩儀殿。

    殿內，徐慎盤腿坐在地上，手持玉簫而鳴，聲音似鳳鳴鶴啼。徐謹則侍立在圣神皇帝身側，見白安柔來了，嘴角露出了一抹輕佻的笑。

    白安柔視而不見，徑自走到皇上跟前，微微屈膝行禮道：“安柔見過皇上。”

    圣神皇帝道了一聲免禮，關切地問道：“柔兒你眼睛還是什么都看不見嗎？”

    白安柔垂首道：“昨天，皇上大壽。安柔受皇上福澤蔭蔽，感覺眼睛似乎能看見一些東西了。但是現在不能直視強光，就用白絹蒙了眼睛。相信有皇上庇佑，安柔這眼睛很快能好起來。”

    這番馬屁拍得不錯，圣神皇帝龍心大悅，給白安柔賜座，又笑道：“柔兒你自小聰穎，雖是不喜歡詩詞歌賦但又能技冠群芳，昨天壽宴上你作的詩很不錯。”

    “皇上謬贊了。柔兒平時也做不出什么好詩來，也不知怎么的，昨日在壽宴上，好像突然就開了竅，做賀詩、壽聯都水到渠成。”白安柔淺笑著道。

    這話的隱藏含義是：皇上福澤四方，她白安柔一個愚鈍之人也受了恩澤，所以在壽宴上短暫性地開了竅。總而言之，這都是皇上的功勞福氣。

    徐謹不覺莞爾，虧他以為白安柔木訥不知變通，卻原來是個超一流的馬屁精，這句句都說在皇上心坎上，難怪如此得圣神皇帝喜歡。

    圣神皇帝大笑道：“既然柔兒你在詩詞上開了竅，在禮樂方面又如何呢？”

    白安柔略帶羞澀地道：“安柔愚鈍，能略懂詩詞已經是天恩浩蕩，至于禮樂方面實在是不敢自夸。不過，我聽這屋中的笛聲甚是悅耳，像是有鳳來儀，鶴立九天，這吹笛之人真可謂是‘當世子晉’。”

    子晉乃是上古齊王朝的王子，最善于吹笛，笛聲如鳳凰長鳴，后來子晉得道升仙，為后世祭拜敬仰。

    圣神皇帝登基稱帝后，自稱是上古齊王朝的后裔，改大夏的國號為大齊。如今，白安柔以上古齊王朝傳說中的子晉來比作男寵徐慎，這不僅是討好了當事人徐慎，更是討好了圣神皇帝。

    圣神皇帝龍心大悅，當即賞賜了金銀珠寶。白安柔自是跪地謝恩。

    氣氛甚是融洽，圣神皇帝觸景生情，不免感嘆道：“要是他們都像柔兒你這般善解人意就好了。”

    白安柔心念微動，乖巧地問道：“安柔愚鈍，想為皇上分憂，卻不知皇上指的是什么？”

    圣神皇帝擺擺手，似是不忍提起。

    徐謹最會揣摩圣神皇帝心思，語帶不滿地道：“昨天，耿大人給皇上進言，說我與二郎不過是外朝官員卻常常出入禁宮，這于禮法不合。”

    白安柔不覺好笑，圣神皇帝養男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不過這般大張旗鼓地帶著男寵到處走卻是頭一遭，那些朝中大臣自然受不了。

    垂眸思索了一陣子，白安柔忽地有了主意。她低聲道：“皇上，臣有兩個法子可以為您分憂。”

    圣神皇帝來了興致，驚喜道：“說來聽聽。”

    白安柔垂首道：“這兩個辦法，一個為上策，一個為下策，皇上您打算先聽哪一個？”

    圣神皇帝笑著指了指白安柔，樂道：“你這小滑頭還來吊朕胃口，就先說上策。”

    白安柔越發恭順，忽而起身走到圣神皇帝跟前跪下，低垂著腦袋道：“這上策就是……請皇上清心寡欲，專心政務。皇上胸懷天下，威名遠揚，若是百年之后受污名所累，豈不是遺憾萬千？”

    所謂污名，自然是指圣神皇帝寵幸男寵，后世一定會大寫特寫說她淫?蕩穢亂。

    圣神皇帝面露不虞，冷聲道：“你的下策呢？”

    白安柔道：“下策就是順勢而為。”

    圣神皇帝蹙眉道：“怎么個順勢而為？”

    白安柔吐了下舌頭，撒嬌道：“臣膝蓋疼，皇上能準許我起來說話嗎？”

    圣神皇帝頓覺哭笑不得，心中的怒氣也消散了一些，揶揄道：“是你自己要跪下的，起來吧。”

    白安柔起身坐下，淺笑道：“既然朝中大臣指責兩位徐大人身為外臣不得出入禁宮，那皇上何不設置在禁宮之中設置一個官署？若是兩位徐大人就在這官署中任職，這每日出入禁宮不就是理所當然了嗎？”

    這話醍醐灌頂，圣神皇帝撫掌大笑道：“這主意妙啊！那柔兒覺得這官署可以起個什么名？”

    說是起名，實際上是在問以什么理由來設置一個禁宮官署。

    白安柔想了想，斟酌道：“二郎吹笛如同鳳凰之音，不若就給官署起名為‘鸞鳳府’。大郎又頗有文采，這‘鸞鳳府’就可作為專供他們編書作詞的官府。”

    大郎指的是哥哥徐謹，二郎指的是弟弟徐慎。外人以某某郎相稱是表示尊重，親人以某某郎相稱是表示親密。

    這一番話出來，不僅討好了圣神皇帝，也討好了徐家兩兄弟。圣神皇帝頷首道：“不錯，就按柔兒說的去辦吧。以后，大郎與二郎就在‘鸞鳳府’編纂《三教珠英》，你們兄弟二人不妨廣納賢才，也算是做出了一番事業。”

    “謝皇上隆恩。”

    “謝皇上隆恩。”

    徐謹、徐慎趕緊跪地謝恩，都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白安柔心中好笑，皇上那句“廣納賢才”，無非是想這徐氏兩兄弟給她多招些貌美體壯的男寵。實質內容如此隱晦曖·昧，措辭卻是這般冠冕堂皇，實在是有意思。

    趁現在氛圍不錯，白安柔請求道：“皇上，臣想求您一個恩典。”

    圣神皇帝輕輕捏了下白安柔的臉頰，打趣道：“你這個小滑頭又想要什么好處？”

    白安柔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安柔聽聞藏書閣囊括天下奇書，一直想進去看看。如今雖是眼睛不便，但也想進去染點書香氣息，指不定這得了書仙點化，安柔的眼睛就一下子好了呢。”

    民間確實有這樣的傳說，說是前朝有個書生寒窗苦讀數十載，臨近科考時卻得了重病。他遠在外地赴考，身邊沒有一個照顧的人，自己又沒有足夠銀子看大夫，本以為無路可走了，沒想到這時候書仙顯靈了。書仙說這書生勤奮刻苦，若是就此隕落實在是可惜，便出手點化。就這樣，書生的病一下好了，還高中狀元。書生越發感激書仙，為政為學都不敢懈怠……他便是前朝名相，權通仙。

    圣神皇帝不覺莞爾，想著這也不過是一件小事，于是點頭道：“你想去藏書閣便去吧。”說著，吩咐齊嬤嬤拿來了一塊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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