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梨花守寡二十年，老劉頭惦記了二十年。老劉頭平常沒事找事總想往范梨花身前湊，范梨花總是躲得他遠遠的。范梨花生怕沾了老不正經的壞名聲。

    家門可以貧困，門風一定要正，名聲必須得響當當。她把二兒子培養成大學生，在村里揚眉吐氣了一回，又和老村長做了親家，這份榮耀她可不想被別人沾了光。

    范梨花剛才趴在小屋門上偷聽，聽到老劉頭跟她兒媳婦說想要補腎壯陽，然后和她夕陽紅，她的老臉頓時紅了。這會聽兒媳婦又和兒子說，范梨花再也忍不住，她直接沖進屋里，開始破口大罵老劉頭臭不要臉，跑到她家里來胡言亂語。等下次見到他，一定要當面和他撕破臉，看他狗膽以后還敢不敢在后輩面前亂講話。

    范梨花痛罵一通感覺心里的怒氣終于撒出去了，又對李恬兒說以后不要給老頭看病。明天過小年了，誰來都不給看。不然把村民給慣完了，各個空手來占便宜。

    “我知道了。”

    李恬兒也是覺得她傷神費勁給村民看病不賺錢，不過病人真要來了，她的博愛慈善之心還是沒法拒絕。老劉頭走后不久，又來了兩個看病的大嫂子。兩個人都是受婦科病困擾多年，關起門來和李恬兒說話，什么夫妻房事細節都敢往外說。聽得李恬兒臉紅心跳頭腦發熱，又拿出好藥給她帶回來擦洗口服。

    北方臘月小年就正式進入春節倒計時了，范梨花張羅要買年貨，卻不見出門，忍了半日見二兒子也沒明白她的意思，只好開口要錢。

    “年節就是花錢，你們每個人不說置一身衣裳，起碼得一人買一雙新襪子。團年飯不需要大魚大肉，能吃頓熱乎的比什么都香……”

    陳云潮這個月發資往家里匯過錢，這次母親還找他要錢，他身上也沒多少，摸遍全身口袋掏出五十塊錢遞給范梨花。

    “你工資有多少？前幾天你寄來八十塊我借給你大姨了。你應該轉正定級漲工資了吧。”

    “轉正定級也沒多少。我每個月往家里寄八十，剩下的剛剛夠吃飯，想多買一本書都要靠寫稿子投給廣播站掙點稿費。這五十塊還是單位發的過節費，我本來準備留著買一套運動衫穿呢，開春單位同事經常打球，只有我穿著工作服。”

    陳云潮覺得母親不理解他的苦衷。

    范梨花捏著五十塊錢覺得實在太少了。要去縣里采購一趟年貨，沒有一兩百都覺得不夠虧路費。她望向李恬兒，覺得兒子一定給媳婦錢了。

    李恬兒假裝沒看見，拿著一瓶白花油在腳腕上揉著。她算聽明白了，這個家根本就與她無關，她不過是家里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的免費保姆，只掙來一日三餐和一鋪炕睡覺。

    范梨花幸幸地走了。

    李恬兒放下白花油又鉆進了被子里。

    這兩天體驗到了裝病和受人敬仰的好處，她可以再也不會下地干活了。

    吃過早飯，范梨花和約好的幾個老姐妹到村口，坐長途車去縣城采購年貨。不一會天空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下了大半天，傍晚的時候小烏村剛剛露出本來面目的屋舍小院，又都披上了銀裝。

    村里的長途車一共就四趟，范梨花臨走之前讓二兒子傍晚時到村口的車站接她。

    村口的停車站只是一個叫法，既沒有亭子也沒站臺，連個躲雪的地方都沒有。寫著小烏村的站牌上也掛上了雪，根本看不出牌子上的字。

    陳云潮站在站牌前面來回跺腳取暖。

    一輛大客車龜速著駛來，還沒到站牌前停下，幾個肩扛手拎著大小袋子的婦女魚貫著下車，互相呼喊著往村里走。

    看見母親站在原地四下張望，陳云潮馬上跑過去。

    天空還飄著雪花，陳云潮的視力也不太好，他踩著深一腳淺一腳沒過鞋面的雪朝母親跑過去，腳下突然一滑摔到地上，屁股著地雙腿飛起，又在雪地上翻了一個跟頭。

    “哎喲……”

    他好像聽到了手臂骨折的聲音，隨即疼得叫出了聲。

    “云潮咋了……我滴兒砸！”

    陳云潮的手臂不能碰，明顯是骨頭摔折了。范梨花嚇得扔下手里裝年貨的兩個袋子，扶起陳云潮，不停地問他到底怎么樣。

    “媽，我胳膊折了，幫我叫人來抬我回去，叫馬大爺幫我看看，他好像會看骨折，他有夾板。”

    “那行你等一會，我一會就來。”

    范梨花不敢逞強。村口離她家有一兩百米遠，她身單力薄，一個人肯定沒辦法把兒子弄回家。何況還有兩大袋年貨來拎著。

    跑進村口范梨花發愁了，她不知該找誰幫忙。

    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吃小年飯，大雪天的找誰都是人情。只能回去找自己的小兒子過來幫忙了。走了幾步，她又想起小兒子的胳膊有傷才好沒幾天不能受力。

    “怎么辦？”

    范梨花自言自語，回頭朝村口望去，天已經蒙蒙黑了，根本看不見陳云潮。她心慌了，想直接去叫老馬頭過來在幫忙，又擔心人家不來。昨天她對老馬頭不敬，老馬頭那個倔脾氣肯定記恨在心上。

    還是回家叫老大來吧。大兒子雖然傻可是有力氣。

    范梨花跑回家咚咚敲開門，和陳海潮說他二哥在村口摔跤胳膊折了，又去南屋叫正在玩撲克牌疊房子的大傻兒子跟她出門。

    陳江潮最喜歡出門了，高興地跳下炕也不知道穿棉衣，直接跑到了院子里。看著大傻兒子穿著秋衣褲就跑到雪地里去了，范梨花急得又伸手抓住他進屋穿外衣。

    外面堂屋都是范梨花迫切吆喝的聲音，李恬兒聽出來陳云潮出事了。她下炕穿鞋拉開門，剛好看著范梨花扯著陳江潮出去。

    陳海潮也披上破棉大衣跟著跑了出去。

    骨折的人不能隨意挪動，萬一骨節錯位再要接好可就難了。

    李恬兒急忙找出一些要用的東西，又抓起炕上的羊毛毯走進漫天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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