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承德縣東門外。hjaju
鐘離玖玖站在官道的分叉口,從馬側(cè)的行囊里取出了幾包藥粉,用小稱仔細(xì)稱量,一分為二。
祝滿枝裹著鵝黃色的小襖,小臉兒滿是認(rèn)真,和夜鶯站在一起,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還小聲嘀咕:
“大鐘,你可不能偏心,她跟著你們出去,近水樓臺肯定會想辦法開小灶,若是問你要的話,你可不能給她”
夜鶯環(huán)著小胳膊,大辮子自腦后垂下,身形筆直,表情平淡:
“我們是去打架,又不是冬游,哪有時間弄這些!
“反正就是得公平,江湖人得親姐妹明算賬,咱們可還不是姐妹”
嘀嘀咕咕。
官道另一側(cè),許不令牽著馬行走,從懷里去了一封親筆信,遞給寧玉合:
“師父,回去之后,讓蕭綺把這封信盡快送給我父王。”
寧玉合接過信封放進(jìn)懷里,清泉雙眸中明顯帶著幾分不舍,回頭瞄了眼三個姑娘后,稍微靠近了幾分,緊貼著許不令的袖子:
“遇事莫要逞強(qiáng),注意著清夜還有,鐘離玖玖那婆娘,你一定要防著些,莫要被她騙了,她可是給個梯子就敢上房揭瓦的性子”
許不令笑容親和,見滿枝她們沒注意,袖子下的手偷偷放在了寧玉合的身后,捏了捏:“知道啦。”
“令兒,你正經(jīng)些”
寧玉合柔婉的臉頰顯出幾分紅暈,卻沒有躲閃,任由徒弟輕薄著,低頭瞄了一眼:“還有還有守宮砂的事兒你不在跟前,我連洗澡都得偷偷的,時間久了滿枝肯定懷疑”
許不令想了想:“師父小心藏著也行,若是藏不住,就去找湘兒,顏料都是她配的,她可以幫師父先畫上!
寧玉合聽見這話,臉色微驚,蹙眉道:“湘兒她知道了”
“湘兒聰明著,天天和我睡一起,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師父你別擔(dān)心,湘兒不會笑話你的,等回去后,咱們?nèi)齻人一起”
“啐”
寧玉合連忙搖頭,離遠(yuǎn)了幾步,翻身上馬,回頭道:“滿枝,走啦。”
許不令聳了聳肩膀:“一起坐下來聊聊而已,又不是一起那啥,師父你緊張個什么”
寧玉合如今可是了解了許不令的真實(shí)模樣,真到那時候,還不是許不令說什么是什么。寧玉合表情略顯古怪,遲疑了下,見滿枝跑了過來,小聲說了一句:
“湘兒同意,為師又能說什么”
話落便連忙騎著馬,一把撈起了跑過來的祝滿枝,往官道遠(yuǎn)方跑去。
祝滿枝抱著小包裹,被夾在寧玉合胳膊底下,咿咿呀呀有些惱火的道:“大寧,你做什么呀,我還沒和許公子道別呢”
許不令看著好笑,遙遙抬手揮了揮:
“滿枝,路上慢點(diǎn),照顧好師傅。”
祝滿枝很吃力的翻到寧玉合背后坐下,抱著寧玉合的腰,回過頭來笑瞇瞇道:“許公子一路順風(fēng)”
馬蹄奔波,聲音漸行漸遠(yuǎn)。
許不令目送兩人一馬消失在官道盡頭后,轉(zhuǎn)身跨上了追風(fēng)馬,踏上了前往遼西郡的官道:
“玖玖姑娘,走吧!
鐘離玖玖側(cè)坐在大紅馬上,宿敵寧玉合跑了,她神態(tài)舉止又恢復(fù)了仙子姐姐的高冷模樣,溫婉點(diǎn)頭,驅(qū)馬走在了前面
驚濤拍岸,天海無垠。
幽州算是大玥的偏遠(yuǎn)之地,遼西郡則是幽州的邊緣之地,地廣人稀、鄉(xiāng)野貧瘠,除了山海相接的壯麗美景,便沒了什么可圈可點(diǎn)的東西。
中午時分,寧清夜騎著搶來的馬匹,在濱海的曠野上漫步行走,尋找著雪面上的蛛絲馬跡。
出生在蜀地,又在長青觀長大,寧清夜并沒有來過海邊,瞧見視野盡頭的天海一色,眼中卻生不起什么興趣。
范陽郡驚鴻一瞥,發(fā)現(xiàn)厲寒生的下落后,寧清夜便跟著追了過來。厲寒生的馬太快,只能看到背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沿途搶了幾匹馬硬追,可跟到遼西郡后,還是失去了厲寒生的蹤跡,只能漫無目的的四處尋找。
她知道自己殺不了厲寒生,也不知道追上厲寒生后該做什么,拼盡全力追過來,只是想看看那個連妻女陷入絕境都不顧的男人,會對她說些什么。
雖然沒追上,不過此時此刻,寧清夜好像也明白了。
無話可說。
連停下來當(dāng)面接受質(zhì)問的勇氣都沒有,還能指望他說出什么東西
海風(fēng)清冷,不知不覺間,曠野上又下起了鵝毛大雪。
寧清夜?fàn)恐R來到了一個樹林間,爬上蒼天古木,靠坐在樹枝上,抱著胳膊掃視眼前的無盡濱海野原。
身上的裙子不厚,徹骨的寒風(fēng)夾雜著風(fēng)雪,讓四肢凍的有些難受?粗矍暗拇笱┨欤恢獮楹,又想起了那件很暖和很暖和的狐裘,還有送她狐裘的人。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接受除師父之外,其他人送的禮物。
寧清夜不到十歲,便上了長青山,成了一個女道士的徒弟。相依為命,待在香火慘淡的小道觀里,可能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外人,對感情方面的概念,都只存在自己的想象里,比較遲鈍,不通人情世故,但恩怨分明。
許不令有恩于她,她自然就得還。想要為許不令做點(diǎn)什么報(bào)答救命之恩,卻發(fā)現(xiàn)許不令武藝高強(qiáng)、位高權(quán)重,似乎什么都不缺,只貪圖她的美色!xx
寧清夜長這么大,從沒想過男女之情的事兒,雖然沒有出家,但被師父帶大,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道士了,男人那種東西,是另一個物種,怎么可能以身相許
可是許不令太過分了,她好心好意打聽鎖龍蠱的下落報(bào)恩,轉(zhuǎn)手就親了她一口。
記得當(dāng)時跑掉,獨(dú)自緩了個半月,才緩過來。
心里藏了很多話,不知道該怎么辦,很想和師父說說,可師父也不見了,只能一個人待在小道觀里,抱著那件狐裘,思索該怎么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后來
后來怎么樣,寧清夜倒是記不清了,去了君山曹家,和許不令再次重逢,無波無瀾、不遠(yuǎn)不近,好像也沒有預(yù)想中那樣遇到什么麻煩事兒。
如今和滿枝她們待久了,倒是喜歡上人多的生活了,一大堆人住在一個院子里,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和長青觀里的日子截然不同,師父好像也挺喜歡的,所以她就留下來了。
以后會怎么樣,寧清夜從來沒去想過,可能真的不會再回長青觀,而是跟著師父、許不令去肅州,重新修一個小道觀,然后就這么過下去吧
坐在海風(fēng)簌簌的雪林間,寧清夜修長的胳膊抱著膝蓋,現(xiàn)在和未來的迷茫無助交織在一起,讓清冷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正在出神之際,寧清夜忽然聽到了紙張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音。
沙沙
雪林中沒有活物,這個聲音顯然太突兀了。
寧清夜回過神來,握住了佩劍的劍柄,看向聲音的來源,卻瞧見下方樹林的遠(yuǎn)處,不知何時站了個中年書生,左手撐著黑色油紙傘,右手持著畫筆,在宣紙上勾勒,宣紙掛在樹干上,被海風(fēng)吹起了一角。
“徐丹青”
寧清夜稍微愣了下,上次在蕭家莊,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徐丹青一眼,不明白這個名傳天下的畫圣,怎么莫名其妙來了這里,還把她給找到了。
寧清夜正想跳下去問問,正在作畫的徐丹青,連忙抬起畫筆,含笑和煦道:
“姑娘別亂動,就方才那樣挺好看,馬上就畫完了”
畫完了
寧清夜僵在樹枝上,雙眸中顯出幾分奇怪意味。她自然明白徐丹青現(xiàn)在在做什么,可能從明天起,她就要名揚(yáng)天下了!
師父是宣和八魁之首,寧清夜從小見多了,也沒覺得有什么厲害的,遠(yuǎn)不如劍圣實(shí)在,她自幼艷名遠(yuǎn)揚(yáng),也一直不把這個放在心上,成了新八魁不稀奇,沒成也不稀罕。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能在這種遠(yuǎn)離中原的犄角旮旯發(fā)呆了時候,被徐丹青給找到了。
寧清夜稍微遲疑了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滿枝和芙寶羨慕楚楚的小眼神,最終聽從的勸告,沒有動彈,繼續(xù)抱著膝蓋靠坐在樹上,詢問道:
“徐前輩,你怎么找到我的”
徐丹青執(zhí)筆作畫,時而抬頭看一眼:
“碰巧路過,就給撞見了,也算運(yùn)氣好吧!
寧清夜性子直,但是不傻,看了看這帝國邊疆的荒涼地域,詢問道:
“徐前輩怎么會來這里”
徐丹青呵呵笑了下:“過來看看風(fēng)景,許不令好像也快過來了,姑娘是在這里等他”
寧清夜聽見這話,稍微愣了下。
許不令抵達(dá)范陽郡的時候,寧清夜已經(jīng)離開,因此在寧清夜的認(rèn)知里,許不令應(yīng)該坐著船回肅州結(jié)婚去了。
“許不令怎么會來幽州是為了唐家的事兒不成”
“唐家的事兒已經(jīng)解決了,唐蛟被你師父摘了腦袋瓜,到這里來,應(yīng)該是為了找樣?xùn)|西吧!
寧清夜不明所以:“找什么東西”
徐丹青搖了搖頭:“反正是個挺重要的物件兒,我也不清楚。”
“哦”
寧清夜略顯疑惑,不過也沒有多說,老老實(shí)實(shí)抱著膝蓋坐在樹上,等了片刻后,又問了一句:
“徐先生,我算是第幾美人”
徐丹青聽到這個,露出幾分明朗笑容,搖了搖頭:
“所有入畫的姑娘,除開崔小婉,都問過類似的話,就姑娘你最直接。”
寧清夜柳眉輕蹙:“是嗎我?guī)煾敢矄栠^”
“那當(dāng)然,你師父當(dāng)年十五六,打了一套劍舞,問的是我和前面七個姐姐比起來如何,蕭湘兒說的是我是天下第一,明白沒,鐘離楚楚說的也是要么不畫,要么天下第一,呵呵”
“那先生怎么回答的”
“還能怎么回答,世間獨(dú)有唄,說別的肯定被打死,只能離開后私下里偷偷說”
寧清夜微微偏頭,琢磨了下,明白了意思,沒有再問排第幾的問題,轉(zhuǎn)而道:
“崔皇后為什么沒問這個”
徐丹青畫筆頓了下,略微思索,搖頭輕聲一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總有例外。那姑娘太孤僻了,可能從來都沒注意自己長得如何,當(dāng)時其實(shí)不該畫的,酒后誤事,把人姑娘害慘了”
寧清夜聽師父講過徐丹青酒后誤入桃花林的事兒,當(dāng)時是崔家暗地里放的風(fēng)聲把徐丹青引來的,后來進(jìn)宮成為皇后,又年紀(jì)輕輕郁郁而終。都是帝王將相的算計(jì),其實(shí)和崔皇后、徐丹青關(guān)系不大,也改變不了結(jié)果。x
寧清夜稍微沉默,卻也不知該如何評價。
片刻之后,徐丹青收起了御賜金筆,拿著畫卷走到樹下,遞給寧清夜。
寧清夜從樹枝上跳下來,接過畫卷,仔細(xì)看了眼畫卷上飛雪連天、孤枝向海,浩渺天地之間,女子靠坐在樹枝上,手邊放著長劍,眺望遠(yuǎn)方,只能看到一張側(cè)臉,雖然筆法簡練樸素,但神韻卻刻畫道了骨子里,哪怕是她自己看起來,也有很深的熟悉感。
不過寧清夜自幼很少接觸這些文人的雅玩,除了看起來舒服,也看不出什么門道,當(dāng)下把畫卷起來,鄭重收好。
徐丹青拍了拍手掌,又抬手把停在遠(yuǎn)處的馬匹喚了過來,從馬側(cè)取下一個包裹,包裹不大,約莫雙手剛好捧起來,四四方方的,里面裝的應(yīng)該是個木盒子。
徐丹青把小包裹遞給寧清夜:“既然遇上了,你順便給我?guī)c(diǎn)東西,交給許不令!
寧清夜接過小包裹,入手還有點(diǎn)沉,她略顯疑惑:
“遼西郡這么大,我到哪兒去找他”
“我給你說個地方,你在那里等著便是”
“哦”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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