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時分，群山黯淡，經過日間鏖戰的蕩魂山尸積如山，夕陽照在上面，平添幾許凄涼。
疲憊不堪的大乾軍士不敢在外久留，趕緊鳴金收兵，回營休整。
果然，天剛黑就有一群生力軍殺至，是能夜中視物的夜梟妖。
但是大乾軍并非毫無準備，有修士站了出來施法照明，友軍亦及時掩上，解救危局。
因為駐營安排合理，各個山頭和路口之間都能相互援應，這場夜襲很快就以失敗告終。
接下來的幾日，矦陸繼續排兵布陣，和大乾軍隊打了好幾場大仗，非但奈何不得對方分毫，還被奪去幾道山嶺，更進一步逼近。
大乾軍隊也不急于冒進，就這么步步為營，穩打穩扎。
眼下越州錢糧兵馬都充足，高手同樣不斷調往此間，光靠著耗，也能耗死對方。
陰長明旁觀者清，嘆道：“張文玄乃是大乾名帥，數十年間征戰四方，智計手段何其之多？矦陸雖然活了數百年，也算得上是妖中智者，但論起打仗，還是遠遠不如呀。”
扶長老道：“他始終是修士，而非統帥。”
陰長明又道：“其實就算矦陸能征善戰也沒有用，這幾年間越州勢力大漲，優勢早已不可逆轉。”
扶長老道：“不錯，除非能搞出個火燒連營或者天崩地陷之類的大陣仗，直接解決數十萬大軍，否則都無法扭轉乾坤，但大乾朝的那些真人，法師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陰長明道：“那他為何還要頑抗？”
扶長老道：“這些妖王的心毒得很，如此拼殺不過是為殺傷大乾軍力，阻止玄洲一統罷了。
不過這與我們無關，他們的氣運已經開始明顯再降，可以動手了。”
陰長明聽到，精神為之一振。
他們藏在這里多日，可不是為了看打仗來的。
扶長老說完之后，從樹上跳了下去，身影如同鬼魅，快速往里而去。
兩軍對峙之間，氣血相沖，龍脈亦在對峙。
只是靠近，都明顯感受到了空中傳來的強大壓制。
兩人越往里走，就越感覺乾坤借法的力量削弱，天地之間游離的元氣變得異常稀薄。
但這對于玄洲修士而言早已司空見慣，不值大驚小怪。
甚至因為當中的氣運法則沒有反過來壓制自己，還感受到了莫名的輕松。
他們至少還可以通過尋龍會的龍脈賜福，借法部分力量，而不是被壓制到筑基水準。
不過，四周的氣機實在太混雜，高手太多了。
貿然暴露自身是極其不智的，很有可能受到交戰雙方的圍攻。
他們憑著隱身，變化諸般手段混進妖軍之中，然后跟隨巡邏小隊一路往上而去。
辨別身份的手段已經暫時難以使用，氣運所化的妖國龍脈也失去了過往的警覺，變得非常遲鈍。
扶長老的判斷并沒有出錯，果然順利的趁虛而入，偷偷混了進去。
另外一邊，神龍教的諸人仍然還在等待。
他們同樣在等妖國氣運頹敗，靈山出現缺口的時機。
到那時候，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去。
不過他們的判斷力明顯不如扶長老，多等了小半天，才猶猶豫豫的往前刺探，不敢一下就深入。
金毛獅王那邊則是遣使前往妖軍處，準備來個明暗兼備，軟硬兼施。
他們和矦陸是相識的，在此危難之際出現，可以為敵亦可為友，假借助陣名義混進去亦無不可。
他準備讓部屬吸引矦陸注意，自己另行出手。
反正藏寶的后山洞窟不是等閑人物能夠闖入，只要他這個妖王去就行了。
各方相繼而動間，并沒有察覺到，蕩魂山西面另外一個方向上，無形靈魄飄蕩，如同幽魂游進了戰場。
“他們總算開始動了，正好為我前驅，入山探路。
不過蕩魂山內外，太多人盯著那塊龍心石，還有借此蓄養的妖國龍脈。
得想個辦法，找人背鍋才行。”
這個身影自然便是李柃，他這些年間暗中關注越州動向，又借朱利生等人掌握真實的征戰進展，對決戰之日有所預計，如期趕來，果然發現陰長明等人。
他也沒有驚動對方，就這么悄悄綴在后面，以神魂出竅尋找機會。
此法遠比陰長明等人的手段更加高明，因此毫無懸念的黃雀在后，掌握各方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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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曾經夢入蕩魂山，他來到這里就像是回家一樣輕車熟路，甚至在確認諸人動向之后，潛入夢界，直接繞開了矦陸可能安排在此的種種機關陷阱，徑直進入洞窟。
這動靜就如同在汪洋大海之中投下一塊小石頭，波瀾不驚。
……
第九日，大戰再起。
屢番試探的大乾軍突然抓住一個妖軍調度的破綻發起了猛攻，甚至不惜動用上了多件法寶以及結丹真人的力量，三大妖王不得不親自出陣，分成前后兩股加以坐鎮。
“機會來了！”
偽裝成為一頭熊妖的扶長老突然出手，劍光如梭，殺死同行的巡邏妖丁。
陰長明掌中血芒浮現，一股充滿奇異的力量注入尸身，所有妖丁身上傷口消失，旋即便重新立了起來，只是雙眼茫然，如同失魂。
不過陰長明又是一掃，袖中幽魂飛撲，一個個帶著法力的氣息沒了進去。
這是他精心祭煉的幽鬼，立刻將其附體，眼神和動作自然起來。
“成了！”
扶長老點了點頭：“這些魔僵如同生前一般無二，至少近期記憶仍在，足夠為我們掩飾一陣了。”
說話之間，施展袖里乾坤之法，把兩具之前偷梁換柱干掉的妖丁尸體放了出來，如法炮制。
這正是他們此刻變化的熊精和狼精，如此一來，山中神不知鬼不覺多出了兩個人，但卻為整個巡邏隊伍所包庇，輕輕松松潛入后山。
借著此前摸索清楚的消息，再度避開深藏其中的耳目和眼線，很快就到了龍心石所在的地窟前。
“妖修陣道底蘊不深，也沒有什么能力在山間修建龐大地宮，倒是便宜了我們。”
只看了幾眼，扶長老就一揮手，破去布置在通道中的法陣禁制。
陰長明見狀，嗤笑一聲：“這倒是不出所料，但按理說來，他們應該在此安排足夠兵馬才是，法陣做不到的事情，可以靠著妖丁來辦。”
扶長老道：“已經沒有什么機會了，眼下戰事吃緊，要安排人手在此，得分出多少力量？太多了下面擋不住，太少了又沒有意義。”
陰長明想了想，點頭道：“那倒也是。”
一路往里，果不其然，根本沒有守衛。
矦陸的安排倒是不難理解，能夠穿過交戰區域，登上蕩魂山，復又混入后山，闖入洞窟者，早已不是普通妖丁所能阻擋，根本沒有必要在此浪費丁口。
兩人暢行無阻，直至靈脈泉眼出現在面前，發現那面鑲嵌著肉瘤狀石結的墻壁紅光照耀，把面前一切都染成鮮血的顏色，都沒有再遇任何障礙。
陰長明看到，心中一喜，就想要上前取寶。
扶長老突然攔住他，道了一聲：“小心！”
他手掐劍訣，往旁邊石壁指去，立刻便見黑影竄出，巨石翻滾飛射間，如同炮彈般撞向四面八方。
扶長老和陰長明退后幾步，忙抬頭向前看去，但見塵埃散落，前方血光縈繞的靈泉旁，一個長著人頭，身軀如同巨蟒身影浮現。
那巨蟒首部長著嬌艷的美人頭，但是頸部之下都是巨蟒之身，一片片鱗甲整體呈現墨綠之色，泛著七彩的幽光，但在石墻之內，龍心石散發的血光照映下，又呈現出如同染血的顏色，看起來怪誕而又恐怖。
這怪物的頭部，美人五官精致，容顏嬌美，一雙美目閃動秋波，看起來頗有幾分南方水鄉女子的神韻，偏生披頭散發，不修邊幅，帶著邪魅的獰笑凝視二人，冷冷言道：“果真不出所料，有人來送死！你們是大乾朝的人，還是尋龍會，神龍教的高手？”
陰長明道：“我等乃大乾鎮魔司供奉，前來斬妖除魔，妖孽，你又是誰？”
扶長老沒有說話，而是面帶凝重，看著對方。
美人頭開口道：“我乃巴山君麾下第七圣峰鎮使，具肓。”
陰長明面色微異，略帶幾分驚詫和意外看向對方。
“你就是那些妖修口中的七大將？”
扶長老恍然大悟：“果然如此，陰長老，莫看她化形不完全，連個身子都沒有長出來，實際上是洪荒異種，身負圣裔血脈！
傳聞中巴山妖國的七大將天生就是人首蛇身的存在，乃是繼承了九嬰血脈，擁有先天道體的異類。”
陰長明怔了一下，旋即看向對方的神色也多出幾分凝重。
尋常妖類都可以通靈化形的程度來判斷修為，而修為又與法力息息相關，這些都跟最終表現出來的實力密不可分。
因此，有的時候，也可以用人化的程度來判斷妖修的修為實力，越像人類，越為俊秀，美麗的，就越強大。
蓋因人類之軀乃是一種人形道體，凡人修煉成為修士，鑄就道基，本質上也是修煉出人形道體，與那些精怪，妖獸化形并無本質區別。
這般的人形道體修煉至頂點，便是仙人，成就仙神之軀。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此間奧妙漸失細節，后世之民常常把人類與生俱來的形象和人形道體，乃至神仙都搞混，就認為人類是萬物靈長，所有通靈化形都要朝著人形而轉化。
但其實，除了人形道體之外，世間還有許許多多其他道體。
比方說蛇類趨近的，從古至今都是龍形，道之一字，人首蛇身，先天就是異常強橫的種族，只有古修時代的那些魔神妖圣才能擁有。
人家生來就已經站在了道體變化的終點，又何必辛辛苦苦照著普羅大眾的努力軌跡再走一遍？
巴山妖國的七大將具肓，便是這樣一尊人首蛇身的存在，不過據傳與之相近的血脈還有人身蛇尾，那是更加完美，兼具人，龍道體優點的妖圣之軀。
先天生來如此，絕非通過人形道體修化蟒蛇，變成半人半蛇可比，哪怕兩者在外貌上幾乎沒有什么差別，內在本質也堪比凡人和修士。
這一點，陰長明倒是略有所知，典型代表便是此刻正在外面和大乾軍隊交戰的蕩魂山妖王之一的青姬，她倒是能夠徹底化人，但是實力普通尋常，只是正常妖王的水準。
扶長老道：“久聞閣下大名，沒有想到，竟然從聚窟州來到了此間。”
“哼哼……”具肓抿了抿嘴，猩紅的舌信快速伸縮。
這動作若是換成正常的美人來做，必定極為魅惑，但見得此景，兩人心中都說不出來的怪異。
“若不從聚窟州過來，單憑矦陸他們，怎能抵擋你們這些竊賊？”
扶長老道：“閣下此言差矣，玄洲龍脈本為玄洲生靈所有，就算是你們，也同樣是從三宗手里將其截留，何來盜竊之說？
充其量，也不過是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
“我說不過你們，但，想要動此物，先過我這一關再說。”具肓冷笑著，絲毫不為所動。
扶長老面色冷了下來：“閣下是修煉到了結丹巔峰的有德真修，他年若能順利渡過二千年大劫，便是晉升元嬰都有希望，何必把大好性命交代在這邊？”
具肓道：“大言不慚！我要收拾你們兩個小賊易如反掌，竟然還敢威脅我！”
陰長明道：“扶長老，這妖女冥頑不靈，看來不動真格是不行了，我來攔住她，你去取龍心石吧。”
扶長老道：“不，我來對付她，你去取龍心石。這妖女名聲不小，想必真有幾分本領。”
陰長明略作猶豫，道：“也好。”
說話之間，飛快分開，一個朝石壁撲了過去，一個則是手點金芒，如同劍光刺向具肓。
嗖！
具肓鬼魅般飛撲過來，長長的身軀絲毫不顯累贅，反而平添幾分正常人形所不具有的敏捷。
她扭身避開劍光，順勢撲向靠近石壁的陰長明，徑直將其撞得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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