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顧少卿對面的李察也是面色冷凝，目光之中，甚至有點渙散。

    顧少卿擰著眉頭，沉了口氣后，才輕聲又問：“那是……廢了？殘了？還是……”

    死了，傷的是活著的人，殘了廢了，除了傷活著的人，還同樣傷著那個殘了廢了的人。

    這樣一種折磨，或許真的比死亡更可怕。

    顧少卿如是想。

    沒曾想李察卻還是輕微搖了下頭：“也不是……”

    顧少卿不說話了，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這樣的猜測都不是，那還能是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

    李察那邊像是嘆了口氣，最終開口，聲音中，帶著些微的嘶啞，和低沉。

    他說：“趙崇瀾被送回來，身上什么傷痕都沒有，表面看起來，完好無損，幾乎像是沒有受到過任何傷害和虐待……”

    顧少卿眼睛瞇起，聽見李察繼續道：“那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人沒事，毫發未傷，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真的也都不在意了。趙崇瀾的父親趙江河，甚至還親自帶著趙崇瀾來顧家謝過顧老的救命之恩……雖然這個謝，其實很沒有必要，畢竟如果不是為了救二少爺你，趙崇瀾也不至于被綁架了一個星期……”

    “事情不對勁，是趙崇瀾回到家中的一個星期后，那天，韓老爺子帶著趙江河突然來到顧家，趙江河神色不對，甚至眼里還帶著眼淚，他們來找顧老，我當時就在邊上，趙江河說……說趙崇瀾，染上了DU癮……”

    顧少卿神經一怔，整個身體也瞬間繃直。

    李察說：“原來那幫人，綁了趙崇瀾，一個星期，沒有對他打罵教訓，也沒有威逼利誘，反而好吃好喝的供著，但是每一天，都會命人……命人在他身上，打上一針……”

    顧少卿說不出話了。

    緩了好久的氣，他才艱難開口，說：“那……那群人應該知道擄走的人不是我了，為什么還……”

    李察卻搖頭：“不，那群人以為趙崇瀾就是你……二少爺，您忘了嗎？您在醫院醒來后，對自己那段缺失的記憶有懷疑，想要調查，被顧老阻止，之后顧老讓您代替他去北京，給老戰友嚴家老爺子賀壽，您在北京逗留了整整一周……”

    顧少卿眼睛瞇起。

    是，當時他醒來時，的確存疑，可是老爺子阻止了他。

    還給他安排了個差事，將他支走了。

    那時候他其實懷疑過老爺子是不是對他隱瞞，可他沒有問。

    因為老爺子說，暫時還不是他知道的時候。

    顧少卿不想惹老爺子不快，也就決定暫時北上，等回來后再好好問問這個事兒。

    但他去北京的所有事宜，似乎并未刻意隱瞞，畢竟嚴老爺子也不是寂寂無名的人物。

    可仔細想想，如果爺爺跟嚴老爺子打了招呼，兩邊一起瞞著，外面想知道點什么，的確不大可能。

    嚴老爺子，可是比他爺爺更讓人畏懼的角色。

    而對方如果察覺，大抵只能從被擄走的趙崇瀾身上得知。

    可剛才李察也說了，趙崇瀾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沒人虐待他。

    加之趙崇瀾也不是傻子，他如果承認了，對方指不定會一槍斃了他，哪兒還會好吃好喝供著？

    甚至顧家這邊會不會答救他，都成了問題。

    而那時候，顧少卿初出茅廬，對外不怎么露面，就算被綁時見過，那時候是夜晚，面容根本看不大清，一時認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顧少卿的眉頭皺的更深。

    李察說：“其實染上了那種東西，只要戒掉，也便罷了。當時顧老就安排了趙崇瀾進入戒毒所，但可惜，趙崇瀾在那里呆了一個星期不到，便自殺自殘威脅放他出來，顧老這邊自然覺得不妥，因為從戒毒所那邊給的反饋看，這是很正常的現象，所有戒毒人員都要經歷的階段，可是趙家人看不下去，堅持將趙崇瀾放了出來……”

    “后面的許多事，其實和我們顧家已經沒什么關系了，比如趙江河離開韓氏，帶著趙崇瀾和家人去了香港，可沒想到半年左右，趙崇瀾就因為吸DU過量，死了，趙崇瀾的母親受不了打擊，從此一病不起，趙江河不知為何，也因為趙崇瀾的事兒，染上了……DU癮……總之，趙家一家人，算是全毀了。”

    顧少卿咬著唇，呼吸哽在喉嚨里，半晌吐不出去。

    他終于知道李察說的，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了……

    這的確，比死亡更可怕，雖然最后的結局，依舊是死亡！

    幾乎是緩了好久，顧少卿才開口，聲音中透著一絲干啞，說：“爺爺……爺爺不忍心告訴我這個事情，是不是因為怕我有負罪感？因為那些針，本該是打在我身上的……或者還有一個原因，爺爺不想讓我知道，有人想對顧家不利，那個人可以那般輕易的擄走我，不是小人物，怕我杠上，怕我有危險……”

    李察嘆了口氣：“顧老的確如此想，所以這么幾年，一直讓大少爺暗中安排人調查以及……保護二少爺您，不過經過那件事之后，對方似乎就銷聲匿跡了，這么幾年來，倒是也沒人對二少爺你或者顧家的人不利，漸漸的，許多人都開始慢慢的忘了……”

    顧少卿沉著聲，看著李察，問：“真的一點都查不出？哪怕是懷疑的對象呢？顧家得罪過什么人？跟什么人有仇有怨？一點線索都沒有……”

    問完，他又覺得自己這么問其實很多余。

    顧家三代軍勛，不管是顧老爺子，還是他父親顧海峰，乃至他哥哥顧崢，手上沾染的血就不少。

    他們多少次代表國家，代表人民，跟不同的勢力斗爭，流血流汗，死里逃生，滿身勛章的同時也滿身傷痕。

    三代軍勛，這等榮耀萬丈的地位，都是靠命去換來的，是拿血拼出來的。

    是真槍實彈打下來的。

    而這一路，他們得罪的人，尤其是那些游走在黑暗邊緣帶著嗜血力量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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