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默義正言辭道:

    “周大人你還有什么話好說!你通過自己的門客收買外面的小廝，讓他幫你請孫先生去模仿韓將軍的筆跡謄寫通敵書信。而后孫先生被你殺害，你又讓此門客殺害那小廝滅口，想來個死無對證。可你這個門客倒是不太聰明，他在給小廝的銀票上下了毒，卻忘了這小廝是在濟世堂做事的，而濟世堂是長安最大的藥鋪，他身上沾了毒粉，那掌柜的怎會看不出來?”

    周鎮海一時被逼得啞口無言，卻是咬死也不肯承認嚴默所言是事實，嚴默倒也不急，他倒背著手走到周鎮海身旁，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

    “周大人還真是寧死不屈呢，可您別忘了，令郎還被關在刑部大牢里呢，皇上身邊的王公公歲數大了，想培養幾個徒弟接他的班，我看……令郎倒是個好苗子!”

    “你混蛋!”

    “晚輩不敢，這就看您招不招了！”

    周鎮海怒目圓睜地看著嚴默，終于還是在罪狀上畫押了手印，承認自己為了奪取天下，想借大理之手對大梁不利，先是出賣大梁輔國大將軍韓進忠，又出賣大梁臥底鄒冰巖，并讓孫先生模仿韓進忠的筆跡謄寫通敵書信，而后買通韓進忠家仆將書信送入其書房，最后秘密殺害了孫先生，還派殺手刺殺回京的使團，以防嚴默伙同鄒冰巖重翻舊案。要不是那藥鋪小廝被掌柜的救下，這案子，確實難查。

    最終，周鎮海被收監下獄，周家滿門抄斬，皇帝為彰顯自己的仁厚愛民，明面上將周思賢貶為庶人，發配去了嶺南做苦力，表示給周家留個后，但半路上就派司偵司的人將其暗殺了。四皇子妃周若瀾自然也受了牽連，有個野心如此大的爹，她還偏不知收斂，禍從口出，最終被四皇子休棄，病死在廢院里。韓家一案水落石出，韓進忠也得以官復原職，帶著兒子從西北返京，此時的小蘋也恢復了官家女的身份，借住在相府，她終于能夠來去自如，于是，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午后，她來到了鄒府。

    鄒岱青雖在都察院任要職，但其向來不喜與朝中其他官員結交，只是獨善其身。因此，鄒府的府邸也建得十分低調，在一眾官宦人家的宅子中，顯得很是不起眼，誰也想不到這里面住著操控整個大梁諜報網的鄒家父子。

    小蘋在門口差人去通傳，不多時，便被管家請了進去。鄒府里面看上去也很簡單，簡單的青瓦白墻，簡單的小橋假山，簡單的屋內陳設，連來往的下人丫鬟都很少，人人都只做著自己的事，聽不見任何竊竊私語聲。

    因鄒岱青上衙未歸，鄒冰巖傷勢未痊愈于家中休養不便見客，所以小蘋直接去見了鄒冰玉。

    鄒冰玉似乎早已猜到她來的目的，只輕聲對她道:

    “來，過來坐。”

    小蘋上前幾步，坐到了鄒冰玉對面，這才驚訝地發現，她面前擺著一張小小的嬰兒床，里面的孩子白白胖胖，睡得正香。

    “這是……”

    “你想要的答案，這個孩子就是我和百花艷的交易，也是這個孩子，害了百花艷。”

    鄒冰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說給了小蘋聽，小蘋這才知道，鄒冰巖和白族女子何君姝有一個兒子，而且一直寄養在百花艷那里，條件便是鄒冰玉幫她做事，可惜，還是被皇帝的耳目發現了。

    “皇上沒有降罪嗎？”

    這個孩子如今還能在鄒府里酣睡，倒是讓小蘋很驚訝。

    “陛下若真想要了這個孩子的命然后問罪鄒家，大可大張旗鼓地去做，就不會在半夜偷偷摸摸地命人去搶孩子了。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個孩子的身世，這才半夜去劫人，然后一把火燒了明月樓，以此來告誡我們鄒家莫要再私自行事，否則會惹來更大的禍事。”

    “陛下怎會允許一個有大理國血統的孩子活下來?”

    “陛下說，正因孩子的外祖父是大理國的大將軍，日后才可以利用這個孩子去牽制何休戈，這個孩子對大梁有大用處，陛下有令，務必好生教導。”

    小蘋聽了鄒冰玉所言，心頭一陣感慨，良久才開口道:

    “這個孩子以后豈不是要面臨比鄒大哥更艱難的境遇?他還這么小，就成了陛下的棋子。”

    鄒冰玉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孩子的臉蛋，清冷的面色中難得流露出一絲愛憐，她輕輕晃著嬰兒床，幽幽道:

    “在長安，我們姓鄒的全都是陛下的棋子，這是逃不過的命運，做我們這行的，能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里還敢奢望什么自由。”

    是的，對于這世上的很多人來說，能活著已經是極大的奢望了。后來的小蘋一直在想，如果她能早點活出鄒冰玉的境界，是不是圣旨下達的那天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韓家案告破的第五天，圣旨便下達了相府:

    丞相嚴舒之子嚴默，才華過人，品貌出眾，出使大理、平反冤案、為我朝緝拿反臣功不可沒，現有朝凰公主，適齡宜嫁，特賜婚于嚴默，次年三月行大禮。

    那一刻，小蘋終于知道，她能在發配垂死時被百花艷所救、又能得到嚴默的垂青、還能等到父親平反，這已經花光了此生所有的運氣，哪里還能再奢望嫁給嚴默為妻呢。當初因為皇上的一道圣旨，她得以伴隨嚴默左右，甚至隨他出使大理，如今又因皇上的一道圣旨，斷送了她和嚴默之間所有的情分，當初那些熾熱的承諾仿佛還在耳邊似的，如今，竟再難回首。

    而嚴默那時正為了向韓家提親的事與父親嚴舒爭吵不休，圣旨一下，嚴舒樂了，嚴默卻許久都沒再有過笑臉。小蘋知道，自己再寄居在嚴府只會讓嚴默更痛苦更尷尬，她特意在嚴默上衙時向嚴舒辭了行，提前返回韓府，打理好一切，迎接父親和弟弟回家。等嚴默下衙歸來時，到處找不見小蘋，嚴舒不肯說出小蘋的住處，倒是嚴婼念著小蘋的好，偷偷命侍從跟蹤小蘋找到了新建的輔國大將軍府，這才把地址偷偷告訴了嚴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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