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三在心里嘀咕，不管說什么話，總歸要結(jié)賬啊，不過他還是把同伴都叫了過來。

    這時『婦』人從后頭出來，見伙計們都聚在一塊，低聲對身邊的小廝吩咐了一句，小廝揚(yáng)聲叫賬房，“先生，麻煩您也過來一趟。”

    賬房先生以為是要結(jié)賬，麻溜的就出來了，殷切看著『婦』人，等著她從荷包里掏銀子，結(jié)果『婦』人沖他們微微一笑，“諸位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我姓史，是這如意樓的老板。”

    如意樓？城里還有叫如意樓么？眾人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敢情是東家來了！

    如意樓開了一年，沒有人知道東家是誰？據(jù)掌柜的說東家在外地，所以托給他照料，不過生意做成這樣，袁掌柜的明顯不是開酒樓的料，大伙私下里也開玩笑，說東家的心真大，明明所托非人，還這么沉得住氣。

    既是東家來了，那還有什么，跑堂伙計最厲害的不就是嘴皮子么，趕緊耍起來。

    “原來是東家回來了，我就說么，大清早門口樹上就有喜鵲叫喚，果然是喜事臨門啊。”

    “東家好，東家年青漂亮不說，難得的是這份從容大氣，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還有小姐也厲害，虎父無犬子啊，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不容人小覷了。”

    “往后東家領(lǐng)著咱們干，如意樓的生意定會一飛沖天。”

    “……”

    史鶯鶯也不說話，等他們把馬屁拍完，才開口，“一飛沖天那是肯定的，不過你們大概看不到了，我家姑娘進(jìn)門，無人接待，還冷嘲熱諷，一為怠慢，二為欺客小。再有，店外的招牌上蒙了一層灰，桌子油膩，碗筷不潔，證明你們不勤快。沖這兩條，你們就不是合格的跑堂，麻煩賬房先生把他們的人工結(jié)一結(jié)，每人多發(fā)十五個大子，今兒個就走吧。”

    伙計們一聽都懵了，先前小姑娘說要解雇他們，大家只覺得好笑，沒想到是真的，個個都傻了眼，哭喪著臉，如今找個活干不容易，如玉樓的工錢高，又好混日子，別家伙計都羨慕他們活輕松，錢也不少拿，這么好的事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有伙計瞅著羅三，先前那小姑娘說讓羅三當(dāng)掌柜，不知道這個當(dāng)不當(dāng)真？

    剛這樣想，就聽史鶯鶯對羅三說，“你留下，我閨女說你不欺客，不怠慢，做起事來也麻利……”

    一旁的杜長風(fēng)『插』了句嘴，“他是不錯，這么多的人，就他敢來問我要飯錢。”

    羅三紅著臉，囁囁的：“小的不知道是東家……”

    “無妨，”史鶯鶯笑著說，“甭管是誰，吃飯要飯錢，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不能因?yàn)樾睦锇l(fā)怵就不去要，你做得對，平素我們在店里吃飯也是要記賬的，羅三，我閨女說讓你當(dāng)掌柜，你就當(dāng)起來吧。”

    羅三心一跳，沒想到真讓他當(dāng)掌柜，他就是個本份的小伙計，哪能當(dāng)掌柜呢，忙擺手：“東家，不成不成，我當(dāng)不了。”

    “別看我閨女年紀(jì)小，她看人的眼光好著呢，她說你能就能，不過，”史鶯鶯話頭一轉(zhuǎn)，“若是你當(dāng)不好，我自然會把你撤了，再讓你回來當(dāng)伙計，機(jī)會在你自己手里，當(dāng)掌柜還是伙計，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機(jī)會誰都愿意往上走，羅三只是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運(yùn)氣，感覺太突然，有點(diǎn)不敢相信。

    杜長風(fēng)拍拍他的肩：“不想當(dāng)掌柜的伙計，不是好伙計！我覺得你能行。”

    羅三被他拍得身子一矮，受驚若寵，既然大東家小東家都這么看得起他，那他就努力一把，不辜負(fù)他們的期望。

    他『舔』了『舔』發(fā)干的嘴皮，“東家，我當(dāng)。”

    “大點(diǎn)聲，”史鶯鶯說，“掌柜要有底氣。”

    “是，東家！”羅三聲音提高了八度，莫名覺得自己信心滿滿。

    史鶯鶯滿意了，“你幫著賬房先生給他們發(fā)遣散費(fèi)，還有廚房那幾個，我也一并解雇了，都交給你處理。”

    羅三，“……”怎么剛上任，就讓他干得罪人的事……

    果然，到了柜臺那邊，被解雇的那些人心里不舒服，一腔怨氣沒處撒，全發(fā)泄在他身上。

    “羅三，哥幾們平時對你不薄吧，怎么著，如今你高升了，就眼看著哥幾個喝西北風(fēng)？”

    “平時看他焉不拉嘰的，沒想到全是裝的，小主子一進(jìn)來，他尾巴都藏不住了。”

    “誰讓人家眼睛毒呢，讓他一襯，不就顯得咱們傻了么？”

    “哼，瞧著吧，袁掌柜不行，他能行？這如意樓遲早得敗在他手上。”

    “就是，還好咱們趁早走了，不走遲早也得垮羅！”

    羅三知道他們心里不痛快，也不回嘴，一起共事這么久，他們是什么人，他心里有數(shù)，礙著情面本想求求情，又怕他們懶散慣了，遲早是留不住的，他落得吃力不討好，不如現(xiàn)在走了干凈。

    牢『騷』歸牢『騷』，多領(lǐng)十五個大子還是不錯的，至少沒聽說別家解雇伙計有這么大方的。

    史鶯鶯看他們一個個把錢裝進(jìn)口袋，笑著說，“其實(shí)錢沒進(jìn)口袋，你們都是有機(jī)會的，大概沒有人真心想要留下來，不然求個情，表個態(tài)，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惜，你們只顧著發(fā)牢『騷』，冷嘲熱諷，把那點(diǎn)子希望給掐沒了，諸位，記住我的話吧，你們輕易放棄的不是活計，是一個機(jī)會。”

    大家幡然醒悟，懊惱不已，原來史鶯鶯時時刻刻都在觀察他們，還真是給她說中了，一聽丟了活計，個個都惱火透了，哪里還想著去求情表態(tài)，恨不得站在門口罵大街，出了心里這口郁氣才好。

    羅三則是心生佩服，一個女人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他們東家果然是厲害的人。

    不過等結(jié)完賬，他才覺得不對，問史鶯鶯，“東家，您把廚子雜工伙計全開了，店里沒人做事，還怎么開張呀！”

    史鶯鶯說，“就現(xiàn)在店里這種情況，從廚子到伙計，沒一個頂事的，買賣越做越賠，不如索『性』關(guān)了，等我好好籌謀規(guī)劃一下再張開。”

    羅三覺得她說的也對，問：“東家，那我該做些什么呢？”

    “對京城熟嗎？”

    “當(dāng)然熟，我是土生土長的臨安人。”

    “那太好了，”史鶯鶯說，“你不用做別的，打明兒個起，帶著我滿城里胡吃海喝去。”

    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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