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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闕 第72章 動(dòng)則滅國

作者/七月新番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樓蘭王安歸的尸體旁有一把匕首,鐵質(zhì)的刀刃閃著寒光,以于闐美玉裝飾的刀柄甚至裝飾著金子,十分漂亮。

    這本是安歸玩賞的佩刀,華而不實(shí),但今日,它終于派上了用場。

    每個(gè)被挾持進(jìn)來的樓蘭官員,都必須在任弘等人的催促下,上前拾起它,狠狠扎進(jìn)安歸的尸體里,然后像接力賽一樣,傳遞給下一個(gè)人。

    傅介子管這叫“戮其尸”,理由是安歸罪責(zé)太重,只是殺死太過簡單。

    實(shí)際上,這不過是任弘提議的,拉樓蘭官員貴族們下水,逼著他們也變成共謀的手段。

    殺死安歸容易,如何讓使節(jié)團(tuán)全身而退,并保住樓蘭就難了,接下來,還需要這些樓蘭貴人的配合。

    早就沒了退路的伊向漢最為積極,第一個(gè)上前,在安歸四肢上各扎了一刀,一邊扎還一邊數(shù)落安歸的罪大惡極,說即便沒有漢使,樓蘭人也早該除去這暴君了。

    而后則是左右且渠,右且渠完全被嚇軟了,雙手握著匕首哆哆嗦嗦,扎了半天,連安歸的衣服都沒戳破。

    而左且渠黎貝耶就不同了,在接過匕首的一剎那,看著安歸的慘相十分不忍,竟生出了為王報(bào)仇的想法!

    但一抬眼,看到一旁拄著末端血淋淋的旌節(jié)站立,如同一尊殺神的傅介子,便一個(gè)哆嗦,立刻打消了這個(gè)念頭,暗道了一句抱歉,閉著眼睛朝安歸狠狠刺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沾過血后,傅介子露出了笑:“右且渠,出去告訴樓蘭人,首惡已誅,余者無罪,官員們有天子所賜金帛,而所有樓蘭人,往后也不必再向匈奴繳納貢賦了。”

    右且渠應(yīng)諾,但才出去就害怕地溜了回來,說道:

    “閼氏來了,帶著她的匈奴親衛(wèi),正在重整兵卒,召集所有樓蘭人圍在外面,叫囂說要?dú)⒘藵h使,為安歸報(bào)仇!”

    “怎么辦?”

    最先慌的反而是樓蘭官員們,他們是清楚的,閼氏為人狠辣,若知道他們參與戮安歸尸體的事,肯定不會放過。

    “慌什么!”

    任弘斥責(zé)了樓蘭官員們的焦躁,鼓動(dòng)他們道:

    “閼氏之所以地位尊貴,因?yàn)樗菢翘m王之妻,如今安歸已伏罪而死,她也不再是樓蘭的王后,只是一個(gè)罪人的寡妻,一個(gè)外來的匈奴女,替日逐王勒索樓蘭,是樓蘭人的大敵。”

    “全都出去。”

    傅介子也一敲旌節(jié),驅(qū)趕眾人,他們只好在背后刀劍的逼迫下,再度出了門。

    任弘緊隨其后,出門后看了一圈,好家伙,全是人。

    他看到,整個(gè)樓蘭城的男丁都聞?dòng)嵹s來了,有武士,有平民,足有千余之多。

    他們或攀爬在城墻上,或站立在廣場周邊,將廳堂圍得水泄不通,若真爆發(fā)沖突,怕是一人一唾沫就能淹死使節(jié)團(tuán)。

    被挾持的樓蘭的貴人們按照傅介子吩咐,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向樓蘭人宣告安歸的罪過,同時(shí)大聲呼吁自己的族人趕緊勸旁人看清形勢,勿要?jiǎng)邮帧?br />
    稍后,傅介子也出來了,他拒絕了韓敢當(dāng)?shù)热藶樗麚蔚亩芘疲掷锔吒咛崞鸢矚w的頭顱。

    上千雙青色、褐色或黑色的眼珠,全都看向安歸的頭顱,似乎在議論這是不是他們的王。

    傅介子冷冷掃視將廳堂圍得水泄不通的樓蘭人,大聲說道:

    “安歸負(fù)漢罪,天子遣我來誅之,更立先王次子在漢者尉屠耆繼位。今安歸已死,漢兵將至,毋敢動(dòng),動(dòng)則亡國滅族矣!”

    盧九舌和兩名譯長大聲翻譯,一時(shí)間,千余樓蘭人,竟無人上前,連箭都不敢射出一支。

    樓蘭閼氏剛剛抵達(dá),她驚聞?wù)煞蛩烙崳瑓s沒有悲傷六神無主,而是滿眼仇恨,用鞭子抽打城墻上的武士:

    “射箭,射箭,將這些殺害王的人,統(tǒng)統(tǒng)殺死,再剁碎撒到田地里!”

    但武士們寧可挨她的打,卻不敢對漢使動(dòng)手,氣得閼氏上了城墻,要自己來。

    但還不等閼氏搶過弓,那持弓的樓蘭人卻忽然爆發(fā),將她一腳踹下了城墻。

    因?yàn)楸绕痖懯夏菬o力的恐嚇,漢使的喊話卻是真金白銀的:

    “若能有擒閼氏及安歸之子者,賞黃金五斤,絲帛十匹!”

    聽聞此言,城墻上所有樓蘭武士,竟都毫不猶豫地將弓箭,對準(zhǔn)了閼氏那張?bào)@駭?shù)膱A臉!

    ……

    閼氏還是死了,她被上百張弓指著,不知是其中哪個(gè)樓蘭人手一滑,讓她挨了一箭。

    但真正導(dǎo)致她死亡的,是樓蘭人的群情激奮。

    他們憋了好幾年的怨氣,對匈奴歲歲勒索的憤怒,在安歸死后,如同大壩崩塌后傾斜的洪水,全都發(fā)泄到了閼氏身上,近千人一擁而上,將她和幾名匈奴人活活打死——當(dāng)然,也可能是為了搶她身上的金飾。

    從使節(jié)團(tuán)到樓蘭官員,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局勢已經(jīng)失控,哭喊聲不斷,還有人乘機(jī)搶劫偷盜。

    好在,危機(jī)很快就解除了,使節(jié)團(tuán)在城內(nèi)擊殺樓蘭王時(shí),奚充國也順利完成了任務(wù),“保護(hù)”了水祭司,并帶領(lǐng)伊向漢那百余手下沖入城中,控制了局勢。

    已經(jīng)納過投名狀的樓蘭貴人官員連忙重新召集族人、奴仆,驅(qū)散了混亂的人群,讓他們各自歸去,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來。

    安歸和閼氏的尸體擺在廣場上,德高望重的水祭司被“請”進(jìn)城來,他沉吟良久后,也表了態(tài)。

    “水祭司說,安歸和閼氏,不會被葬在樓蘭王族的太陽墓地。”

    伊向漢翻譯道:“而是會被當(dāng)做祭品,獻(xiàn)給賢善河神!”

    使節(jié)團(tuán)眾人面面相覷,任弘倒是對這結(jié)果挺滿意,只是覺得有些諷刺。

    樓蘭的貴人、官員們卻全然忘了方才的血雨腥風(fēng),紛紛露出笑臉,相互慶賀起來:

    “萬能的賢善河神,睿智的大祭司啊。”

    “看來這些年河水變小的原因,終于找到了!”

    ……

    到了次日清晨,一場新的祭典在城外祭壇舉行。

    只是這次躺在船里的,不再是卑微的奴隸,而是昨天還站在祭壇七圈木樁之內(nèi),衣著華貴,至尊無上的樓蘭王及閼氏。

    安歸的無頭尸體被投誠的樓蘭貴人戳了許多孔洞,但都沒有胸口那個(gè)被傅介子捅破的洞大。

    而閼氏更慘,她被樓蘭人的集體暴行活活揍死,打得面目全非,昨日她身上裝飾的金葉等物,也全部不翼而飛。

    今日到場的樓蘭人依然有千余之多,個(gè)個(gè)穿著盛裝,神情肅穆和善,不復(fù)昨日的瘋狂。

    他們在水祭司,以及被傅介子任命為樓蘭城主的伊向漢帶領(lǐng)下,面向孔雀河,高唱起頌揚(yáng)賢善河神的歌謠,神情虔誠無比。

    “賢善河神,你給予樓蘭生命。”

    “而樓蘭,也還予你生命!”

    同樣的歌謠聽在耳中,任弘?yún)s只感到一陣更甚于昨日的寒意。

    是啊,生與死,輪回不止,昨日是奴隸死,今日是王與后雙雙殞命,這大漠里的綠洲,生死就是如此無常,你得習(xí)慣,習(xí)慣他們的反復(fù)無常。

    任弘想到,今日樓蘭人畏漢之強(qiáng),能夠如此翻臉不認(rèn)人,將自己的王當(dāng)成祭品。

    若是明日匈奴人兵臨城下,又會如何呢?改日被殘忍殺死,獻(xiàn)祭給賢善河神的,就是他們了吧?

    隨著樓蘭武士將木船推向遠(yuǎn)方,熊熊大火燃起,宣告著樓蘭歷史,翻了頁。

    但水永遠(yuǎn)是水,但水面上的船,卻隨時(shí)可能被掀翻,再換上一艘新的。

    “我們就是那艘新船,而腳下,就是看似柔弱,卻波瀾不定的水!”

    ……

    “你考慮的沒錯(cuò)。”

    傅介子沒有出城去看祭典,聽完任弘描述后,放下了一直在提筆書寫的信件,說道:

    “吳宗年和奚充國等十人,昨晚帶樓蘭王安歸的首級出發(fā)了,要去敦煌,讓玉門都尉發(fā)兵來守樓蘭。”

    “但漢軍哪怕已提前到榆樹泉扎營,也至少要一個(gè)月后,方能抵達(dá)樓蘭城,且要跨越壟城、三壟沙、白龍堆等天險(xiǎn),殊為不易。”

    傅介子起身,眼睛看向北方:“而匈奴人,只需要在得知樓蘭之變后,離開日逐王駐牧地,騎兵順著河南下。”

    昨日的行動(dòng)堪稱完美,但仍有一點(diǎn)遺憾,那就是安歸之子,樓蘭王子在閼氏安排下,被幾個(gè)匈奴女帶著跑了。

    傅介子派人去追竟沒追上,那些匈奴女騎術(shù)嫻熟,如同長在馬上一般,甚至能回身開弓射傷兩名吏士的馬。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向北逃竄,這恐怕會讓日逐王提前得知樓蘭的事。

    “不用懷疑,胡虜來的,一定比漢軍更快!”

    傅介子看向任弘、鄭吉,以及他們身后的二十余人,笑道:

    “汝等昨夜很懈怠啊,不少吏士去還去勾搭樓蘭女子,徹夜未歸,是嫌刺殺樓蘭王太過容易?“

    孫十萬和韓敢當(dāng)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槪倒f得就是他倆了,倒是一直將胡婦掛嘴邊的任弘昨夜主動(dòng)請求值夜,在被使節(jié)團(tuán)征用的樓蘭王宮門口守了一宿。

    “不。”

    傅介子忽然嚴(yán)肅起來,全然不同刺殺行動(dòng)前的輕松隨意。

    “先易后難,守住樓蘭,可比殺死安歸麻煩多了,對吾等而言,接下來一個(gè)月,才是真正的生死攸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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