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對晦九也沒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不至于和他為難。
說到底,晦九不過是個奴隸,而且還是被用來犧牲的那一種。
他們這些云衛(wèi),其實也都是被犧牲的命運,只不過,這種犧牲,是他們自己明知,并且自愿的。
可是跟著鳳無憂之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想法了。
在鳳無憂這里,無論做任何事情,鳳無憂首先要求他們的,都是保住自己的命。
在鳳無憂的心里,沒有什么,是比他們的性命更重要的。
因此此時看著晦九,千月只覺得同情。
“娘娘要見你。”
她毫無感情地說道。
之后,不管晦九是何反應(yīng),直接抓了他,帶到了鳳無憂帳篷里。
晦九根本無力反抗,而且,聽說是鳳無憂要見他,他也沒打算反抗。
若說這里有什么人是能讓他放心的,大概只有風(fēng)無憂。
可若說這里有什么人是他害怕的,那也只有鳳無憂。
他不能忘記,鳳無憂猜出疫病之后,和他說“我們談?wù)劇睍r,那種由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倘若,他不是奴隸的身份。
倘若,他不是被人利用的。
想必,鳳無憂殺他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進(jìn)了鳳無憂的帳子,鳳無憂卻沒在里面,他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著鳳無憂來見他。
可是,一盞過去……一柱香過去……一刻鐘過去……一個時辰過去……鳳無憂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他開始還能站得筆直,可是漸漸地,就開始垮下肩膀,再然后,又開始來回倒腳……到了最后,他干脆坐了下來。
實在是站不住了。
而坐著坐著,他更是眼皮發(fā)沉,竟然歪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醫(yī)棚連夜趕工,鳳無憂去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遇到的問題不是一點半點。
雖然她留了圖紙給紀(jì)卿,但傳染病這東西,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就算是紀(jì)卿,也有許多領(lǐng)會錯誤的地方。
無奈,她只能干脆留在那里,一點一點地和紀(jì)卿說,又干脆在建設(shè)的時候,直接上手修正。
直到天微亮的時候,才算是建了一個樣板間出來。
紀(jì)卿全程跟在旁邊看,這一次,總算是把里面所有的關(guān)竅都弄明白,鳳無憂又問了他幾個問題,確定他的確是全都懂了之后,這才回來。
她本是想要回來洗漱休息一下的,根本沒想到帳子里有人。
看到歪倒在地的晦九,還差點嚇了一跳。
不過,在聽到他的呼吸聲,確認(rèn)他沒事,只是睡著了之后,鳳無憂才無奈地笑了一下,同時想起自己讓千月把晦九帶來的事情。
這一夜忙的,差點把這事情給忘了。
鳳無憂走到晦九身邊的時候,原本睡得很熟的晦九忽然一下驚醒,身子也猛地縮向一邊。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半分睡意,警覺地盯著鳳無憂。
鳳無憂揚著手,本來是打算拍醒他的,見到他這要,眉梢倒是翹了翹。
這孩子先前生活一定艱難,否則的話,怎么會有這么警覺的反應(yīng)。
“睡醒了?”
鳳無憂問道。
晦九此時也看清眼前的人是鳳無憂,身子立時松了下來。
如他這樣的人,對生死反而有最深的直覺,他能感覺得到,鳳無憂沒打算殺他。
因此,在鳳無憂面前,反而是最安全的。
“娘娘……”他低聲叫叫了一句。
他聽到周圍的人都是這么叫她,他便也這么叫。
“你等我片刻,我先洗漱一下。”
熬了一夜,滿面都是塵土,鳳無憂叫了千心進(jìn)來,打水凈面漱口,全都弄完了才走到晦九面前,道:“把你部落里發(fā)病時候的情況,再仔細(xì)和我講一遍,一個細(xì)節(jié)也不落。”
小半時辰之后,晦九看著鳳無憂,說道:“娘娘,就是這樣了。”
他們部落的一個人,在山上狩獵的時候,遇到野獸。
爭斗過程中,野獸一爪子劃開了那人的胸膛,那人雖然被救回來,但是傷重不治,死了。
他們按照部落的習(xí)慣給死去的人舉行了祭祀儀式,葬了他。
可沒想到在那之后幾日,疫病就降臨到他們部落。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在意,生病了,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種事,就連母神和當(dāng)年的大祭司也沒有辦法。
“大祭司?”
鳳無憂聽到了一個先前沒有聽到的詞。
“我沒有見過,不過聽說是很厲害的人,因為太厲害,冒犯了神靈,所以神靈把他收走了。”
晦九說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
二十多年前?
鳳無憂聽著,露出一種很古怪的神情。
那個所謂的大祭司,應(yīng)該就是楚軒吧。
夏平寧是周朝公主,雖然看過一些書,但肯定不包括醫(yī)書。
在天嵐,醫(yī)雖然不是賤籍,但也不是富貴人家會學(xué)的,夏平寧堂堂一個公主,自然也不會沒事找這種書來看。
她不會醫(yī)病很正常。
而楚軒……他雖然時常給鳳無憂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但醫(yī)術(shù)一途,的確是他的弱項。
他留下的日記里面,幾乎沒有和醫(yī)術(shù)相關(guān)的,惟一一次和醫(yī)術(shù)有關(guān)的記載,就是在崔家村治好了那里的疫病。
而那一次,鳳無憂看過了崔平帶來的方子……是個成方。
是當(dāng)年古籍中治療瘟疫的成方,楚軒估計自己也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又碰巧撞大運撞上了。
這些事情說來話長,但在腦海中過一下,卻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鳳無憂道:“你接著說。”
晦九道:“人死的越來越多,部落里的大人們怕了,就派人去其他部落里面找巫師,巫師倒是來了,可是也沒能治好我們部落里的人,相反,凡是我們部落里的人去過的地方,都開始流傳起了這種疫病。”
他停了停才說道:“人死得越來越多,一直傳到了母神那里,母神說是因為我們當(dāng)中有人不敬神,所以神才降下疫病作為懲罰,母神還說,所有得了疫病的部落,都是有罪的部落,命令人筑起石墻,把所有得病的部落都圍起來,任由我們自己生自己死。”
晦九大約是想說自生自滅,但他天嵐話不算太過關(guān),許多的詞匯都無法順利表達(dá),所以用了自己生自己死這個說法。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又想起了當(dāng)時的那種慘狀。
“我們……死了很多很多人,我的父親,爺爺,全都死了。
我們一直被封了三個月,沒有吃的,我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忽然間說不下去。
鳳無憂和一旁侍立的千心眉頭都是同時一皺。
沒有吃的,可是他卻活下來了。
那……吃的什么,還用再想么?
晦九死死地咽了一下口水,把這一節(jié)略過去,說道:“三個月之后,母神派人來看我們,發(fā)現(xiàn)還有我這樣的幸存者,就說,我們是罪過不大的人,神寬恕了我們,把我們帶了出來。”
“可是,帶我們出來的時候,有一個人,身體太虛弱了,死了……”晦九雙目無神地看著鳳無憂,說道:“疫病,又爆發(fā)了一次。”
這一次,就是上一次的重演,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夏平寧的動作更快,更早地把人隔離起來。
而且她也從中發(fā)現(xiàn),從這個疫病中活著出來的人,其實是已經(jīng)無害的,但一旦這些人死了,就會再一次成為傳染源。
這些事情,鳳無憂先前都聽晦九說過一次,此時再問一遍,除了多得知一些楚軒的內(nèi)容之外,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收獲。
鳳無憂微微沉默,仔細(xì)思索。
她似乎漏了很重要的一點,但……究竟是哪一點呢?
正思索著,外面有人通報。
“娘娘,鎮(zhèn)中又有兩個人去世了。”
來的是個醫(yī)護(hù)學(xué)堂的學(xué)生,昨日剛來的時候,他面上還是一派天真之色,可僅僅一夜,他的神情氣質(zhì)就猛然變得沉穩(wěn)。
生死面前走過,才能成為真正的醫(yī)者。
此時,他微紅著眼睛,等待著鳳無憂的示下。
鳳無憂沉默片刻,說道:“把尸首抬去劃定好的地方燒了,好生和他們家屬交代。”
“啊!”
角落里忽然傳出一聲短促的叫聲。
“怎么了?”
鳳無憂立刻看向敘述完畢就靜悄悄站在一邊的晦九。
醫(yī)護(hù)學(xué)堂的學(xué)生也停了下來。
“沒你事,你去忙吧。”
鳳無憂揮手讓他先走,才再次看向晦九:“怎么了?
我剛才說的有什么不對嗎?”
晦九看著鳳無憂,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的人,都是燒掉的嗎?”
鳳無憂一怔,既而腦中猛地一道靈光亮起。
她幾步走到晦九面前,問道:“你們的尸首,都是怎么處理的?”
晦九先前說到尸首的時候,一直說的是祭祀之后就葬了,所以鳳無憂慣性思維地認(rèn)為,他們是埋了,或者燒了。
可是她忘了,這個世界上安葬死者的方式有無數(shù)種,而蠻人所謂的葬,和她理解的,很可能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晦九沒見過鳳無憂這么激動的樣子,他咽了咽口水,才說道:“水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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