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翹恭想來是腿麻了,他費勁地撐起身來,木然說道:“我拔刀,不是想殺你……我是想殺了無用的自己。吳爭,那可是一萬條人命啊?就算他們反了,反了朝廷、反了你,可只要他們還在殺韃子,就是我們的同道。這是你說過的話對嗎?我信了!”
錢翹恭慢慢地向外挪去,“我和九叔都信了,所以我們都信你和他們不一樣……可你現(xiàn)在說,你無能為力,我居然也信了……。”
錢翹恭走了,留下木立的吳爭。
吳爭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他覺得累,很累,心很累!
被人信任,特別是被人無條件的信任,真的很累人。
……。
“九叔,你跟不跟我走?”
十八歲的錢翹恭,依舊憤怒著,憤怒得象是在燃燒,燃燒自己,也引燃別人。
他和他的父親錢肅樂一樣的執(zhí)拗。
可他少了他父親那份沉穩(wěn)。
這無可指責,沉穩(wěn),需要時光的積累和沉淀。
但已經(jīng)及冠的錢肅典,卻要比錢翹恭沉穩(wěn)得多。
兩年時間,足以把一個男孩變成一個男人。
男人比男孩沉穩(wěn),因為他們懂得了責任,男孩有了擔當,那就是男人。
所以,錢肅典拒絕,他斷然拒絕了他的侄兒。
“翹恭,其實你也明白,他的決定是對的。這事對于任何一個朝廷,任何一個還有進取之心的朝廷,都無法容忍。如果真將這支軍隊收留在鎮(zhèn)國公麾下,那就是一場災難,整個義興朝的災難……聽叔一句勸吧,就象之前京城民亂一樣,大將軍或許……還會想別的辦法的。”
“一樣?能一樣嗎?”錢翹恭嘶吼道,“之前民亂,他不出手,至少將士家人不會馬上死,至少大多數(shù)將士家人,還窮不到無糧裹腹的程度……可現(xiàn)在,一萬將士在北上。北上知道嗎?他們這是在進攻!”
錢翹恭淚如泉涌。
“沒有援兵,沒有補給,深入敵人腹地,他們會在任何一刻,隨時全軍覆沒……還要背負著叛軍的名聲。”
錢肅典木然道:“你說服不了我,正如我說服不了你……走吧,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想清楚了,不會后悔。”
“可我需要人手,你能幫我的,對嗎?你是我叔,九叔!”
“不能。”錢肅典看著錢翹恭的眼睛道,“沒有人能在大將軍的眼皮子底下,違令調走他的兵。就算是我是指揮使,也做不到。”
錢翹恭盯著錢肅典,一步一步地后退,“好吧,那我就一個人……去死!”
扭頭、轉身,義無反顧。
錢肅典終于動容,他嘆息道:“把我的親衛(wèi)帶走吧,關鍵時或許能救你的命……哎,就怕是讓你爹知道,得打死你。”
“他打不死我,因為那時……我已經(jīng)死了。”
錢翹恭帶著錢肅典的三十六騎走了。
三十六騎,那就是蒼海一栗,如同巨浪中的一葉隨時能傾覆的小舟,不不,怕是連小舟都稱不上吧。
……。
“錢翹恭帶著三十六騎出了清泰門。”
宋安輕聲向在書房里來回踱步了近半個時辰的吳爭稟報道。
吳爭就象沒聽見一般,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繼續(xù)著他的踱步,仿佛打算把這輩子一次走完。
宋安不得不再次開口提醒,“錢翹恭走了,可能會北上……要不要派人攔住他?”
吳爭突然暴發(fā),他瞪著宋安道:“攔他做什么?攔他做什么?人要自己不想活了,誰也攔不住。”
宋安嚇得往后縮,不敢吭聲。
吳爭卻不放過他,“知道人要上吊尋死,該怎么去攔嗎?”
宋安驚恐地搖搖頭。
吳爭嘿嘿冷笑道:“你得勸他,吊吧,吊吧,早死早投胎。然后等他掛上去,差不多快斷氣了,再把他放下來。這時你再問他,還想再吊一回嗎?”
宋安張嘴無語。
吳爭惡狠狠地說道:“他帶走的騎兵哪來的?誰敢擅動騎兵營?”
宋安急忙道:“是錢指揮使的親衛(wèi)私兵。不在騎兵營員額之內(nèi)。”
吳爭目光一閃道:“來人,關錢肅典三天,只準喝水,不得送飯。他怕是吃撐了,得好好清醒清醒。”
宋安趁著這功夫,小心翼翼地道:“少爺,生氣歸生氣,可錢翹恭終究是您的妻兄,如有不測,怕是不好交待吧?”
“交待什么?向誰交待?那黑了良心的倔老頭怎么不自己去想辦法?一有事就寫信,還專往他那個不曉事的兒子那送……真有不測,活該他錢家斷了香火。”
吳爭沒好氣地罵道:“一門子的犟驢!”
宋安道:“要不,派隊騎兵,把錢翹恭抓回來?”
宋安確實是不忍心,好歹都是一起從紹興府打拼出來的,真要眼睜睜地看著錢翹恭去送死,怎么忍心得了?
吳爭斜了他一眼道:“抓回來,然后套副鐐銬鎖著他?”
宋安吶吶道:“那也強過他白白去送死吧?”
“他錢家都是忠義之人,送死這活他們干得心安理得……。”吳爭沒好氣地不斷罵著,用能想得出的最惡毒的字眼辱罵著,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心里更舒坦一些。
可宋安知道,他太知道自己的少爺,現(xiàn)在心里怕是比任何人都急、都擔心。
到了吳爭現(xiàn)在的權勢,大部分人和事,都已經(jīng)不需要生氣了。
當可以看一眼就能決定他人生死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和事,可以讓吳爭生這么大的氣。
生氣,說明他在乎。
憤怒,代表著他無法掌控。
“張名振還沒離開吧?”吳爭突然開口道。
宋安答道,“已經(jīng)走了,半個時辰前出了泳昌門。”
“把他追回來!”
“喏。”
……。
次日一早。
大將軍府,緹騎四出,通告治下各府,同時呈報朝廷,原隸屬紹興府瀝海衛(wèi)降軍金聲桓部反叛,其部在瀝海衛(wèi)追擊下向東逃竄,經(jīng)過激戰(zhàn)后,劫持大小船只數(shù)十艘出逃海上,不知所蹤。
亂世之中,這樣一支不起眼的小部隊反復,可謂屢見不鮮、司空見慣。
這個消息,幾乎如同一顆石子扔進池塘,除了激起一圈漣漪之外,瞬間無聲無息,被所有人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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