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亦清其實在魚市街這場血戰(zhàn)中，并未受到多少驚嚇。

    劉元反應(yīng)很快，保護(hù)得也很好，他在接獲手下敵襲警報的第一刻，就派二十多人，將莫亦清向外轉(zhuǎn)移了。

    這事對于一個在進(jìn)香河一帶經(jīng)營多時的劉元而言，不是什么難事，狡兔三窟嘛。

    所以，莫亦清甚至沒有見到，她阿耶派出死士的面。

    但現(xiàn)在，她知道了一切。

    劉元死了，她其實并非太傷心，畢竟，劉元與她只是主仆，而且，她也未曾親眼見劉元陣亡慘死。

    為主而死，天經(jīng)地義！

    可莫亦清感覺到、猜想到了這場劇變將引發(fā)什么樣的后果。

    在吳爭突然出現(xiàn)之前，莫亦清就已經(jīng)跪在那了。

    或許，在吳爭回府的那時，她就已經(jīng)跪著了，吳爭沒有問，也不想問。

    “你有身孕，為何要跪？”吳爭嗔怒道，“來人將這幾個帶出去，各領(lǐng)十杖！”

    吳爭遷怒于莫亦清身邊服侍的侍女。

    莫亦清沒有阻攔，十杖死不了人，況且吳爭并無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待低泣而不敢有一絲反抗的侍女們被架后，莫亦清拜伏在地，“臣妾懇請王爺，寬恕阿耶，放莫家一條生路！”

    吳爭一臉木然，他來，就已經(jīng)料到會有這一幕，人之常情嘛。

    “起來說話，別傷了身子！”

    “請夫君饒恕妾身阿耶！”莫亦清連頭都沒抬，堅持著。

    吳爭有些煩燥起來，他來回急走了幾步。

    “你明明知道卻既不規(guī)勸、阻攔，又不向我傳信！”吳爭怒指著莫亦清道，“如果莫家有族滅的那一天，你同樣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你這時求我未免晚了些吧？！”

    “夫君息怒！”莫亦清慢慢抬頭，梨花帶雨的白玉般通透的臉上，有著一種令人無法逼視的決絕，“阿耶本意，并不是想害夫君恰恰相反，阿耶自始至終，最想擁立夫君為帝！”

    “哦？”吳爭聞聽怒極反笑，“這么說來，你阿耶不但無罪，反而無功嘍是不是孤還得為他請功，封他個太國丈做做？！”

    “臣妾不敢！”嘴里說不敢，但莫亦清絲毫沒有不敢的意思，“臣妾說得是事實夫君不能否認(rèn)，臣妾阿耶在這八年間為夫君所做的一切，亦不能否認(rèn)莫家在八年間對夫君全力支持！”

    吳爭生氣了，如果知道此來，會出現(xiàn)這種局面，那他就不來了。

    他原本想著，難后重逢會是另外一種場面。

    就算莫亦清會為莫家求情，那也該如一只受驚的小貓般，蜷縮在自己懷里，楚楚可憐、軟語懇求才是。

    可莫亦清的倔強，讓吳爭心里升起了一種無名之火。

    吳爭臉色慢慢回復(fù)，但聲音已經(jīng)漸漸冷漠，“這八年里，莫執(zhí)念和莫家，對孤、對朝廷、對天下確實有功，孤不否認(rèn)可莫執(zhí)念暗通清廷、走私火器，莫家船隊橫行于浙東、福建外海，勒索過往商人，壟斷緊俏貨物牟取暴利孤不是不知道，但孤容忍了，孤覺得，商人嘛，自然須有利可圖，只付出無須回報的，那是圣人可莫執(zhí)念不該為一己私利，引發(fā)杭州府民亂，上萬無辜軍民死于這場亂事！”

    “不！”莫亦清急辯道，“那是大長公主和錢肅樂、陳子龍等人合謀的！”

    “住口！”吳爭低吼道，“莫要將臟水潑向已經(jīng)死了的人身上你不覺得這太無恥嗎該為腹中的孩子積點德！”

    莫亦清臉色變得蒼白，她不甘心地辯道：“可杭州府民亂，確實不是臣妾阿耶引發(fā)的！”

    “孤信！”吳爭很干脆地道，“可莫執(zhí)念在暗中推波助瀾，甚至為亂軍提供大量火器對于這些，孤已經(jīng)了然于胸當(dāng)時孤就奇怪，杭州府有府兵，朱以海登陸杭州卻如入無人之境你口中的大長公主和錢肅樂、陳子龍等人，沒有兵權(quán)，他們無法命令府兵！”

    “可臣妾阿耶也無兵權(quán)，甚至臣妾阿耶連官都不是！”

    “可他有錢，莫家有錢富可敵國！”吳爭仰頭喟嘆道，“錢能通神，錢能使鬼推磨大長公主和錢肅樂、陳子龍等人想過要背叛孤，他們只是想引你阿耶露出馬腳他們，才是真正無辜的！”

    “不不！”莫亦清淚如珠串滴落，“不是這樣的，大長公主不是在文華殿行刺夫君最后反被夫君擊殺嗎？”

    “你，錯了！”吳爭冷冷地看著這個如月宮嫦娥般冷艷的女人，“她并非是想行刺我她只是想死在我手里！”

    “為什么？”莫亦清冰雪聰明，其實她早已猜到了原因，但，她依舊在問。

    吳爭不想回答了，他慢慢轉(zhuǎn)身，“我一直以為，我不欠她的可到了最后，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欠了她所以，我得為她，為錢肅樂、陳子龍向莫家討個公道！”

    莫亦清終于失望了，她爬行兩步，抱著吳爭的腿，泣求道：“夫君開恩請夫君留阿耶一條命他老了，沒幾年陽壽了夫君求您看在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子份上！”

    吳爭輕輕地，但非常堅決地拽開莫亦清的手，“孤是來探望孤的側(cè)妃和腹中孩子的你沒有做錯，為親人乞命，為人子女該盡的本份可正因為你是孤的側(cè)妃，更應(yīng)該明白，常人可以做的事，孤不能做做了，便會天下大亂你是個有著玲瓏心的人，應(yīng)該明白孤的意思！”

    莫亦清的手被扯開，但她立即又重新抱上，如此反復(fù)兩次，吳爭已經(jīng)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是老了，沒有幾年好活了，可孤若因為這赦免了他天理何在？大長公主、錢肅樂、陳子龍等人的冤屈如何平反？杭州府上萬軍民的冤魂如何安息？今日救你的劉元和數(shù)百長林衛(wèi)的忠魂如何安撫對于公道二字，孤一直覺得，一萬年太久，孤只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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