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如何？”
“骨骼硬度和肌肉強度都明顯高于正常成年人，心跳強健穩(wěn)定，細胞極具活力。”
“這就是他沒被感染的原因吧。”
“嗯，畢竟是進化者的孩子，體質(zhì)很容易有先天優(yōu)勢。”
“不過，果然不是自覺者么？”
“自覺者哪里是隨隨便便就能碰到的，是我們太異想天開了……”
……
陌生人的交談聲似乎是從極遙遠的所在傳來，在色彩斑斕的水流中浮沉的夏楚卻聽得十分清晰。雖然對當下的處境摸不著頭腦，可他確定自己的意識已經(jīng)基本恢復。
“把他撈出來。”
這句話入耳后，夏楚發(fā)現(xiàn)周遭不透明的水流飛速地下沉，他的身體卻緩緩地上升。脫離水流的他被一陣強光打在臉上，下意識地閉目閃躲，可一股蠻力急促地將他整個人扯起。
強烈的眩暈感與失重感襲來，夏楚感覺自己正踩著一團滾動的棉花，天旋地轉(zhuǎn)的同時只有右臂上的抓力可以支撐身體。他扣住自己的右臂，俯身痛苦地干嘔。
“攙住他，準備手術。”
夏楚竭力睜開眼睛，終于看到了說話的男人。對方中等身材，披白褂帶口罩，坐著一張黑皮軟椅，一臉淡漠地往這邊打量。
屋內(nèi)還有三個男性醫(yī)務人員，兩名站在說話的男人身邊，一名輕松地攙扶站立不穩(wěn)的夏楚。夏楚身后是一個橢圓狀的大型水箱，水箱底座下伸出密集的導線，導線的另一端接連著眾多精密的儀器與終端。
顯示屏前的兩人聞聲走過來架起夏楚，放到了旁邊的手推床上。
身下是熟悉的床墊，夏楚的不適感稍減，不安地看著他們將自己推出屋子。手推床無聲地在涂著淺綠色墻漆的走廊里行進，夏楚的目光一一掃過貼著血庫、監(jiān)護室、麻醉復蘇室等標牌的房門，直至醫(yī)務人員停在手術室的門前。
室內(nèi)的人為他們推開門，整個手術室的景象一覽無遺。兩排房間左右相對，分別是麻醉間、消毒間、器械間、復蘇間、風淋室等配套房間，十多名醫(yī)務人員在其間穿梭，不停地往正中的手術間里搬著藥物與器械。
忙碌的人們紛紛為他們讓開道路，夏楚在一群口罩遮臉的人的注視下被推了進去。
屋內(nèi)安裝著大量的醫(yī)療設備，除了中央的手術臺和臺上的手術無影燈，旁邊還立著應急的輸氧器、藥品柜與滅火器，墻角有清潔的排水系統(tǒng)，屋頂有完備的通風過濾除菌裝置。
這一切都是手術間里再尋常不過的陳設，可除此之外，這里還有一些十分違和的裝備。
屋子的四個角落各有一座槍械架，陳列的槍械足以給屋內(nèi)的每個人配一套包含手槍、沖鋒槍、突擊步槍、爆破手雷與戰(zhàn)術匕首的野戰(zhàn)套裝。
細看之下，醫(yī)務人員的白大褂內(nèi)也隱隱套著緊身的黑色防彈背心，淡藍色的墻板與天花板外也焊接有加固的合金。
然而夏楚對這不符常理的一切完全沒有概念。
和外面忙碌的人不同，手術間內(nèi)的人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剛進屋的夏楚就從手推床被抬到了手術臺上。冰冷的手術臺讓全身**的夏楚打了一個冷顫，眾多冰冷的視線也讓他十分不安，根本顧不上羞恥。
夏楚的腳腕與手腕分別被臺側(cè)的束縛裝置牢牢鎖住，身體上方一臺懸掛的儀器從頭到腳地對他進行掃描，給皮膚帶來一陣陣輕微的麻癢感。
“可有問題？”為首的男性醫(yī)生點按夏楚身體的同時，轉(zhuǎn)身詢問旁邊操作儀器的醫(yī)生，他正是剛才房間里那個軟椅上的人。
“一切正常，張醫(yī)生。”
“準備注射。”張醫(yī)生冷冷地說道，目光流露出明顯的凝重。其他醫(yī)生的狀態(tài)也緊張起來，緩緩退后到自己的位置，有兩人甚至持槍站在了門邊，警惕地死盯著夏楚。
屋內(nèi)的氣氛瞬間就不一樣了，夏楚感覺自己似乎從待宰的羔羊變成了危險的怪物，這些人的眼神冷漠中帶著戒備，似乎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期盼。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沒有通過第一個檢測，按照約定，只能接受最后一個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一的方案。他不覺得自己會有這等夸張的運氣，從電梯出來以后經(jīng)歷的事情都遭透了。
這么想來王墨所做的一切真的不值，他掙扎到現(xiàn)在也逃不脫死神的手掌，全新的地上生活注定只能是一個從兒時做到現(xiàn)在的美夢。
只是可惜了你的托付……
夏楚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對身邊的眾人視而不見，對張醫(yī)生手上那根一回生二回熟的針筒注射器也視而不見。他被折騰得累了，閉眼安心地等死。
針頭緩緩地從手背刺入，無色的液體被全部推入夏楚體內(nèi)后，張醫(yī)生迅速地將注射器抽出，和其他人一起退后兩步，與手術臺保持距離。
本來神情安詳?shù)南某E然變色，血管與筋絡在皮膚表面夸張地凸起，似乎隨時都會炸裂出一片血光！難以言喻的劇痛從全身各處匯入腦海，一時間夏楚只覺得有利刃在不停地削割自己的皮肉，有蟻蟲在死命地鉆入自己的骨髓！
他痛得想要嘶吼，想要哀嚎，想要一頭將自己的顱骨撞碎，但他失去了對一切的控制，身體本能地想要蜷曲，可偏又動彈不得。
如此非人的痛苦遠遠超過了夏楚的承受能力，靈魂深處的他目眥俱裂地撕扯身體，面目猙獰地痛哭流涕，但現(xiàn)實中的他被牢牢固定在手術臺上，沒有因劇痛而昏厥，反而越發(fā)精神，越精神便越痛苦。
痛苦還遠遠沒有到達頂點，夏楚在這個過程里全部的思緒都慢慢被痛感擠占，神經(jīng)的反饋最后只剩無意義的虛無。他聽到有人驚喜地大喊……
“啟蒙藥劑出乎意料地適配，這次很有希望！”
“生命體活力旺盛，無猝死征兆，無變異跡象！”
“心跳降下來了，藥劑全部融入了血液，哈哈，我們成功了！”
這些聲音是如此的響亮，可每一個字符到了夏楚耳里，都變成了意義不明的聲響。他可以聽到自己粗重地喘息了，然后什么也聽不到了。
“他窒息了，輸氧罩！快！”
“動脈出血，止血！”
“血袋不夠，快！”
……
……
哪怕是工作日，遠安市市立人民醫(yī)院的門前依然擁擠喧嚷。上午十點正是看病的高峰期，停車位早早地被占滿，人流在車輛的夾縫間挪動。大量新來的車輛臨時停在路邊，引來了交警，也引起了此起彼伏的鳴笛警告。
醫(yī)院三樓病房區(qū)的一間特殊看護室內(nèi)，剛剛實習了不到一周的小護士無聊地舉著手機，觀看科技會展示最新機甲產(chǎn)品的發(fā)布會。
她的神情略帶不屑，年輕的她和天譴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認為在這一領域消耗科研資源，遠遠不如去開發(fā)基因藥劑來得實際。
她不時地掃幾眼旁邊病床架子上的點滴瓶，隨時準備為病人更換下一瓶昂貴的療養(yǎng)液。本該在病房里執(zhí)勤的兩名護士被叫去了其它人手不足的地方，打雜的她被臨時叫過來頂班。
安靜地在vip病房里刷手機比干雜活愜意很多，而且病人一直昏迷，不吵不鬧，也不會提奇怪的要求。
眼睛有些疲憊的小護士放下手機，將視線轉(zhuǎn)移到病人那里，她愣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病人清澈的眼眸也在直勾勾地看著她。
缺乏經(jīng)驗的小護士慌亂地離開座位，不顧秩序地飛奔出門。
“他醒了！”
我醒了……夏楚嘗試了一下起身，發(fā)現(xiàn)比預想中輕松很多，不僅毫不虛弱，而且有一種力量充盈澎湃的感覺。如果不是左手背貼著奇怪的東西，他很難抑制揮上幾拳的沖動。
身側(cè)的推拉窗看起來一塵不染，半掩的白色窗簾隨風起伏，淺黃色的光屑從縫隙間溜進屋內(nèi)，在夏楚的胸前投下細密的斑點。這就是真正的陽光吧，他暗暗地想。
“嗨！”有人笑著打招呼。
夏楚循聲看去，屋內(nèi)不知何時進來了一個身材欣長的青年。青年留著寸頭，面目可親，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他身穿剪裁得體的淺灰色西裝，卻背著鼓鼓的單肩背包，腿邊還有一個手提行李箱。
“你注射完啟蒙藥劑后，是軍方為你辦理了轉(zhuǎn)院手續(xù)，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青年頓了一下，親切地笑道，“你醒得比一般進化者早一些，幸好我一直守在這邊。”
夏楚看了看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搭腔，而是轉(zhuǎn)身推開窗戶，把頭探了出去。
對面是一幢設計獨特的高層大廈，“計劃生育局”幾個大字分外醒目，旁邊依次排開的有諸如老張麻辣燙、芙蓉街婚慶所、進化者服務中心、小鳥驛站等各種各樣的地方。健康的人們身穿干凈的衣服，或行色匆匆，或說說笑笑。
夏楚高高地仰起頭，淚眼里的太陽也那么溫暖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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