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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練兒睡得不是□□穩,和平時一沾枕就入眠的質量比,多翻了幾次身。
當然,能察覺到這一點,就證明我自己也睡得不太好。
睡不好,本想習慣性的披衣起身到外面散個步,但考慮到那頭本就不□□穩了,還是不要再增添額外的動靜打擾她為好,便忍了下來,只在床上靜靜躺著,耐心等待周公的大駕光臨。
黑暗中,聽得她又翻了個身,在睡夢里也顯出了些微的煩躁感。
練兒很少受心事影響,現在這樣,十有八九是和今日的那番對話有關,我……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
這時候,就禁不住如此反省,暗暗的捫心自問。
自西行以來,這些時日,她種種的言行表現,使得自己的希冀之心成長之迅速,幾乎就要到了控制不住的邊緣。
那些獨占欲,那些親昵,無一不讓人暗暗的抱了期待,甚至偶爾會覺得,假若自己能足夠主動,足夠積極,也許,早已經順理成章的觸碰到了祈望已久的結果。
若是能如此,又何必像現在這樣為難練兒,折磨自己?
但心里清楚,唯獨不能這樣做,不可以。
因為懂自己在練兒心中的分量,所以明白,這份心意若直接對她挑明的話,最后很可能真會得到回應,而一旦如此,我們的關系便將進入嶄新的一段開始——這些,或者是夢寐以求的,只是那樣一來自己也將陷入另一種焦慮,因為從此無法認清,她的心中,究竟是否存在著與自己相同的感情,或者,僅僅是一份懵懂的分類不清的喜歡,卻被人誘導利用了而已。
那份珍貴的愛,真的是由衷給我了嗎?任性不受約束的她,會否在將來的某一日,對著另一個人真正領悟到愛的滋味?每當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性,便會惶恐不已。
所以,再渴求,也不可以這樣做。
自己能做的,只是播下種子,然后傾其所有的照顧,祈盼在最后能得到夢寐以求的結果,然而這整個過程,破土,發芽,成長,卻是無法替代她完成的,甚至,最后會結出怎樣的果實,主動權,也在她手上。
種種這般,求的不過是三個字,不后悔。
哪怕此時要強人所難……
瞇著眼也不知過了多久,當睡意最終來襲時,腦中還在繼續走馬燈似的過著各種念頭,在那之前……迷迷糊糊最后想的是,在那之前,我也要,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才行……
雖然練兒她表現出的在乎,很讓人開心……但是,也真的很危險……
明天開始,明天開始……
入睡前的念頭清晰的印在了腦子,于是由第二天起,我便有意的疏離了和一些人的距離,每日午后西窗外,院落里的歌舞聚會依然喧囂,但自己一次也沒有再推窗觀望過。
那位年輕的向導還是常常借送瓜果為由前來探視,這一點倒是不太好拒人于千里之外,畢竟他并無惡意,而且認真說起來也算是對自己有恩,所以閑來聊天時與他談笑依舊,只不過,言行舉止間存心客氣了很多。
有時候,客氣即疏遠。
其實也考慮過壞心眼的利用一下這年輕人,也許能促使……不過仔細想想果然還是算了,兩個人的事何必牽涉第三個無辜者進來?練兒的在意固然是很令人寬慰,但萬一一個不小心過了,真害那年輕人一命嗚呼,就實在是罪過太大。
可惜自己為他人著想,他本人卻還身處危險而不自知。
那年輕小伙似乎也感覺到了這邊的拒絕之意,卻反而跑得越發頻繁起來,這種熱情洋溢不輕易氣餒的性格,倒教人有些不太好應付。
其實若他愿意把話挑明還好說,可人家頻頻前來,表現出的都只是各種關心照顧,有時候這樣的行為反倒讓我疑惑,想著會不會是自己和練兒都看走了眼呢?
疑惑也罷,不太好應付也罷,眼見著練兒老將不悅掛在臉上,還是覺得此事不宜久拖,若對方不把話挑明,那就由己方來挑明吧,即使搞錯了什么,也硬著頭皮自以為是上一把,且算是解決了一件心病,雖說是練兒的。
將要說的話在腹中過了好幾遍,設想了各種可能,自覺準備萬全,翌日就坐等對方上門,自從我不再關注那院落里的歌舞聚會后,他似乎也不再參加了,換成每日午后準時探望,這時練兒和鐵老爺子必是不在的,他或者覺得這個時間很方便,當然,若準備要挑明什么,也很方便。
看著日頭差不多了,正虛位以待之時,外面果然傳來了噔噔的腳步聲,對于這腳步聲自己并不陌生,只是一心想著接下來的事,竟未曾第一時間聽出到其中不同往日的急促。
待到他一聲招呼不打就推門而入,不對勁的感覺才油然而生。
門是沒有閂,但這人平時極為有禮,哪怕是虛掩著也要敲上一敲,得到里面首肯后才靦腆進來,又怎么會如此莽撞?而且,門后閃出的那一張平時帶笑的臉上,如今也滿是汗水和焦急,更顯得事情不同尋常。
“……怎么了?”我站起身來,立即把之前醞釀的那些話拋到了腦后。
“姑……姑娘……呼呼,快走!”這個人氣喘吁吁,好似趕了一段急路,上氣不接下氣之余卻還不忘搶著說話,一把捉住我胳膊叫道:“快走,麻,呼,麻煩上來了!”
雖然他顯得很是急切,但我卻并未受太多影響,也許是看對方太慌張了反而容易讓人冷靜下來吧,自己不露聲色的后退一步,借勢把手抽回來,然后去桌邊倒了一碗茶水道:“別急,慢慢說,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哎呀,沒時間了!”小伙接過茶碗,卻一口不喝,重重往旁邊一擱,幾乎快要跺腳起來,緊張道:“快走快走,你的伙伴們這些日子不知忙什么,竟惹了一幫強盜,現在他們打聽到這里,就在下面,我求朋友拖住了他們,可也拖不久,他們就要上來了,你一個人太危險,再不走來不及了!”
其實就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外面已經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喧鬧聲,那不是維族人好客的熱鬧,而是更兇惡的夾雜戾氣的喧嘩,令人一聽就知來者不善。
我點點頭,“哦”了一聲,并未吃驚太多。
因為這并不是什么值得太吃驚的事。
這種可能性,從一開始就是存在的,若要想調查尋找這幫盜匪,就難保不被這幫盜匪反過來調查,而地頭蛇的情報來路,顯然要比外來者豐富便捷的多,雖然練兒她們已經是每日早出晚歸盡量隱蔽行蹤了,這客棧主人也算是朋友的朋友,但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墻。
鐵老爺子和練兒一起行動,我不擔心什么,遭殃吃虧的一定是對方,而對方吃虧后,一旦得知了強敵的落腳點,尤其是得知了強敵還有一個生病休養的伙伴,那么接下來會動怎樣的腦筋,即使三歲小孩也想的明白。
雖然沒有特意和誰交談過,但這一層心理準備,自己早在醒轉后的頭兩天里就已經有了。
而一旦面對這種局面時,該做些什么,也早已經有了決定。
“對了,這次外面一共來了多少人?”主意已定,一邊順口詢問,一邊走到床邊不緊不慢的翻東西,這行動看在年輕向導的眼中,也許是令他生出了誤會,便急切道:“這個時候就別收拾什么了!來了四五個都是當地有名的大盜,本領高著呢!官府都拿他們沒辦法!姑娘你快跟我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這么做,他也算是冒了極大風險的吧?我沖他笑一笑,算是表達感謝之心,卻仍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拿好了東西就回到桌邊坐下,將隨身短劍放在最順手的一方,再一圈圈的將紅綾仔細繞上手,扎好衣袖,做起了護腕。
“姑……姑娘,你……”將這番動作看在眼里,這年輕人似乎終于回過味來,顯得有些膛目結舌不知所措起來。
外面的喧囂聲已是越來越近。
突然覺得此時倒是一個不錯的空擋,這念頭讓自己勾起了唇角,手上動作不停,卻開了口道:“喂,其實,你是不是有些喜歡我啊?”
原本不是這樣打算的,心中原本的腹稿做得委婉細致,照顧著別人的感受,絕不至于這般直奔主題,可如今一張口就開門見山,大約要算在被那個少女潛移默化的影響上吧?這么想的話,就心安理得起來。
“啊?這個,我,我……”可憐的小伙兒被嚇了一跳,但心理素質真比想象要更強,在這樣突兀的話題,緊迫的局勢下,居然結巴了兩聲,就點點頭,毅然回答:“是,是的,我很喜歡你,美麗的姑娘!”
被最后那一句美麗逗笑了,心中卻暗嘆了一聲真好,身為男子,無論結果如何,至少可以理直氣壯的對心儀者說出傾慕之意,不必顧慮良多。
心中感嘆,嘴上卻隨口問道:“為什么會喜歡我?若說美貌,和我在一起的那少女才是當之無愧吧?”這確實是令人費解之處。
“那,那不一樣,你唱歌,很好,對孩子溫柔,心地善良,在大漠時拼命追水還很,很勇敢,我,我……不是因為美麗的容貌……”他結結巴巴道,似乎努力想描述出心目中的一個美好形象來。
可惜,這形象太美好,聽著不覺得像是自己。
而那混亂的滿含兇惡和戾氣的喧嘩聲已然到了門口。
沒時間再多說下去了,我嘆息著站起身來,將短劍握在手中,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衫,轉移話題道:“現在還來得及,你從窗戶翻走吧,接下來的事,本來就與你無關。”
“不!”也許真是個勇敢的人,也許是剛剛表白的余熱,但見那年輕人一挺背,激動道:“我,我保護你!”
他的話音落下時,門砰地一聲被踹開了。
無視門外兇神惡煞的存在,自己轉頭對他,問道:“你說,你喜歡的是我的性格?”見他緊張又茫然的點頭后,才又笑道:“那就可惜了,你看到的這位姑娘,內心可不是你想的那樣,譬如現在,你知道她為什么不走么?”
對手正叫囂著揮舞手中兵器往這邊過來,這年輕人顯然不能適應在這種氣氛下談話,所以自己索性逕自告訴他道:“因為她要利用他們的血,來給自己證明!”
一語落,踹桌,拔劍,乘著那數人被驀地撞去的木桌隔成兩邊時,飛身而上!
在對方未到之前先行躲避,其實這未嘗不是一個可行之計,只是如今那并非自己所求,我是練霓裳的伙伴,而遇事想著溜之大吉的人絕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我要求她的相信,便得為這個相信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是個有用之人,而不是她的拖累。
來者實際四人,使刀劍二人,使錘一人,余下一人乃是赤手空拳,其中那赤手空拳者顯然功力更甚一籌,鐵老爺子一路給我們演示了不少他所知的金獨異的武功路數,所以看得出此人是一脈相承,也即是說,練兒她們果然探到正路上,才逼急了他們。
如今房中狹小,周轉不靈,以一對四于己不利,而且未完全恢復的身子還有些輕飄,所以要,速戰速決!
抱定這一宗旨,劍鋒掃處,對其余三人只以躲避為主,而只咬住其中一人全力以赴,逐一擊破是不變真理,不過少頃功夫,那使刀劍的兩人持兵刃的手上已被斫出了數條傷口,血淋淋的再難發揮,此番我是下了狠心的,對方又是大盜,出手自然沒有留情的道理。
使刀劍的兩人不再有威脅,使錘者動作遲鈍也不足為患,余下的就只有那唯一一個,也是四人中最強一個。
對付赤手空拳者自己臨敵經驗不多,玉女峰頂那個大力金剛手算得是印象深刻,不過此人又與他不同,一個是剛勁十足,一個卻是掌法飄忽,帶著一股陰冷,自己留心虛實,尋瑕抵隙,此來彼往過了十余招,卻還是難覓一招制敵的機會。
身子本未好透,漸漸有些氣虛,心中頓時大急,此戰自己勢在必得,絕不能出紕漏,當時加了一把力手上越發緊逼,劍尖專刺要害,那人便也慌了起來,章法漸亂,間不容發時驀地一個破綻,我反手一擊,短劍直逼肩胛要穴!
這一擊若落在實處,便是勝負手,誰知電光火石間對手胡亂躲避,那一劍,反而偏了。
金屬入肉的觸感透過劍身傳到手中,眼前濺起的是赤紅的花。
喘息著,看對方慢慢的倒下,那頸間涌出的液體在地面上蜿蜒出一道紅溪,心跳的很快,卻并沒有想象中的快。
收劍,緩緩的掃了剩余三人一眼,看見的是倉皇逃走的背影。
不過是,亂世定律,入鄉隨俗而已。
從此便與她是一樣的了。
“哼,那幫混蛋,逃起來倒比兔子都快。”
肩膀被搭住,身后有熟悉的聲音輕笑,帶著不滿和奚落,這才明白過來,令他們倉皇逃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轉過身,也對她輕笑,道:“你看,我能應付。”
“嗯。”少女點點頭,手上是床頭上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她拿在手里搖了搖,笑道:“我們走吧,不用留在這里了,那邊的老巢已經挖了。”
這么說的時候,練兒似乎本要摟腰的,想了一想,又改為了牽手。
牽住手的一瞬,聽她低聲道:“我好像想明白了點什么,一會兒跟你說。”
怔了一下,還沒等容我多想,就已經被她拉住出了門,看著那道背影,告訴自己不用想太多,或者要面對的又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也不一定,但心情,卻禁不住的飛揚了起來。
或者只是因為,此時,十指緊扣。<b>最新網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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