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南枝(12)
何知渺疾步趕到醫院時,發梢滴雨,深灰色襯衫緊貼身形,淋著雨的地方緩慢暈開,顏色更深。
南枝鎮上多赤腳醫生的小診所,就連中心醫院這樣的正規醫院規模也不是很大,“手術中”字樣的警示燈難得亮起。
夏秋剛哭過,眼睛還是紅的,水洗藍的牛仔長褲上泥跡斑斑,屁股抵著墻、雙手撐在膝蓋上。
何知渺走過去,只看到她的后腦勺,問:“還好嗎?”
夏秋抬頭,見到來人時有些驚訝,隨即漠然的點點頭,眼睛卻又紅了。
“來,先去那邊坐下。”何知渺伸手拉她,“陳叔被警察帶去問話了,陳嬸留著善后,她弟弟剛去繳了費。”
夏秋不答,隨著何知渺坐到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腰腿站得有些發麻。何知渺深深看了她一眼,問:“外婆進去多久了?醫生有沒有說什么?”
“不知道多久。”夏秋開口,聲音低沉,“護士出來過幾次,說磚塊砸到了外婆的頸后和頭,造成了顱內出血。”
夏秋哽咽:“我不知道什么是顱內出血,但護士換了好幾撥,進進出出的我好害怕,她們后來都不搭理我。”
何知渺看得心疼,替她撩開黏在臉側的發絲,柔聲說:“不怕,我們聽醫生的,護士說得不算數。”
頓了頓,問:“打電話跟父母說了嗎?”
“沒。”夏秋別過臉偷偷抹淚,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昨天他們給我打了電話,說在韓國進貨,沒時間在高考前趕回來,讓我自己和同學出去慶祝。”
“打不打都一樣,我和外婆,沒人管。”
“又說傻話,怎么會沒人管。”
何知渺說完,蹙眉捏緊了手心,心里猛地一陣緊縮,他留意到夏秋膝蓋上的破皮,伸手碰了一下:“路上摔了?怎么這么不當心。”
夏秋臉上出現疑色,順著何知渺的手看過去,才知道原來路上那一跤連她的牛仔褲都摔成了破洞時尚款,向一旁攏了攏腿,滿不在意。
“外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來,先帶你去上藥。”
“不用,小事情。”
“那我去買吃點吃的給你。”何知渺看向窗外,濃云翻滾,問她:“吃什么?給你買點小餛飩好不好?”
夏秋搖搖頭,眼睛一直盯著手術室門口:“你回去吧,別管我了,我不餓,也沒事。”
“你想哭就哭出來,在我面前不用撐著。”
“我真沒事,你走吧,我等著就好。”
“夏秋。”何知渺正色,迎上她受傷委屈的眼神,即刻軟了下來:“我知道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沒用,你難過,不愿相信,甚至有些憤怒,我都懂。”
“藥可以不上,傷口自己會愈合,飯也可以少幾頓不吃,餓了再說,身體不會馬上垮掉。但是,夏秋你不能折磨自己,不能因為無能為力就責怪自己沒用。”
“這是意外,意外,怪不得任何人,何況是你呢。”
夏秋哭得梨花帶雨,拿手背擋著臉,情緒漸漸藏匿不住,被說中痛處一般陡然對著何知渺大喊:“你不要給我說教!我聽不進去,也不想聽!”
“我為什么不能怨、不能責怪!要不是陳叔鬼迷心竅凈想著騙政府拆遷費,我外婆能遭這樣的罪嗎?!
何知渺沉著眸子看她,不想也不敢理會她的話里有話,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管閑事,就連關心也名不正、言不順,但那又怎樣呢,相比這些,他更明白——
夏秋需要他,在這個全世界都下雨的夜晚。
夏秋頭埋進腿間,泣不成聲:“我們非親非故你何必管我閑事呢?何知渺,你想要什么樣的人沒有,逗我這樣的小姑娘,真沒意思的。”
何知渺坐了會兒,夏秋背對著他,看不清神情,但過會兒應該會好轉一些,他沒多言,起身下樓。
***
過了不久,何知渺就回來了。
籠罩在夏秋身上的身影一出現,夏秋就急不可耐的回過頭,見何知渺回來,怯怯地問:“你還回來做什么?”
何知渺笑笑,揚了揚手里的紅藥水、棉簽、水和一些面包:“你沒走,我還能安心去哪兒?”
夏秋不說話,低著頭看自己打圈的手指,咕噥了句:“誰知道你干嘛去了。”
何知渺無奈的摸了摸他身前的小腦袋,俯身蹲了下去,一條腿弓起,另一條腿低近地面,用沾濕了水的紙巾細細給夏秋擦著磕破皮的膝蓋。
再用棉簽不輕不重的按,把水都疹干才行,夏秋不做聲,悶悶的生著自己的氣。她知道何知渺是好心,是好人,可能什么都不圖,也樂意伸手幫她。
但她心里就是躁得慌,像哭鬧過后才得到心愛的玩具,卻發現心心念念的玩具根本達不到自己的期待,甚至有些索然無味,配不上眼淚,也不值得祈求。
“何知渺。”夏秋喜歡連名帶姓喊他,只因知渺這個名字很好聽——了天地之大,方覺只身渺小。
就像何知渺的為人,內斂、溫潤,悄無聲息的顧你周全,護你安穩,卻從不多言。他極少生氣,好似能包容以年輕為借口所犯下的所有沖動,如父。
用過來人的感同身受去原諒,以自身吃過虧的底線來提醒身邊的小姑娘,卻從不居高臨下,如兄。
如父,如兄。這兩個詞對夏秋來說,都太重。
夏秋想得入神,盯著何知渺上藥的手舍不得挪眼,恍惚間又想起那日發生在荔灣的事——那是她第一次赤身出現在男人面前,倉皇失措卻好似在心里醞了一顆種子,無關□□,卻想到耳根紅透。
她聲音有些飄渺:“我爸媽從小就沒時間管我,錢賺得多了,房子換了一套又一套,連著我的學校也換了一次又一次。我沒有固定的好朋友,小時候總是一個人。”
“來了南枝,跟外婆住在一起,我才找到久違的溫暖和快樂,我才覺得我是有人疼的。我開始有朋友了,我可以跟他們一起上課、玩鬧,也不用擔心很快要分別。”
“可是現在外婆病了,林璇走了,丁知敏她們可能正在擼串拼酒吧,爸媽不知道在哪里……原來過了這么久,我還是一無所有,什么都沒變。”
夏秋的眼淚默默流淌,何知渺抬頭想開口,卻被夏秋握住了還拿著棉簽的手。夏秋捏得很緊,她害怕何知渺會抽回,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兩個人就這樣靜默的對視著,何知渺蹲在夏秋跟前,像是過道病友眼中哄女朋友的好男人,他翻手反握住夏秋,眼帶星辰,他說——
“夏秋,你不會沒人沒疼的,外婆會好起來,好朋友也一定會有,你不要急。你想要的一切,時間都知道,你要對自己、對時間有耐心。”
“就算努力得不到,那一定只是你沒發現——你想要的,都在不起眼的時刻、地點實現了。”
“何知渺。”夏秋心里暖暖的,卻故意繃著臉喚他。
“嗯?”何知渺起身,坐到夏秋身邊,卻沒松開手,苦笑道:“我又啰嗦了,誒,你原諒一下老人家話多。以后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夏秋眼皮耷拉,努力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捏了捏何知渺的手說:“何知渺,你講話真好聽——”
“特別特別特別好聽的,那種好聽。”
何知渺笑而不語,搓暖夏秋的手,安靜看著夏秋笑起來會向上彎的眼角,驀地探過上身,在她印著淚痕的眼角,落下輕吻。
***
當夜將近十一點半醫生才結束手術,向家屬長話短說介紹了一下滿是晦澀術語的病情,夏秋聽不明白,只得靠何知渺過后慢慢給她解釋。
情況算不上好,外婆腦中的淤血清除,但人還沒有醒。由于年事已高,又患有糖尿病,后頸、腦后多處創傷,所以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
但,總斷還活著。活著,就是家人的全部希望。
中間陳嬸一大家子和劉嬸都來過,陪夏秋哭了一陣,百般道歉后才走。夏秋應付完他們就已經很累了,但還是硬撐著守在重癥監護室外。
何知渺看在眼里,止不住心疼,打電話找銘子媳婦幫忙。林慧很快趕到,在醫院打了聲招呼,給夏秋找了張空著的床鋪,先睡下了。
林慧站在門邊,看何知渺替夏秋掖被角,摸著她的額頭、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驚得合不上嘴。
她、王銘和何知渺是發小,自幼相識,她對何知渺的了解一點都比王銘少。
但她從未見過這樣溫柔的何知渺,不是對待旁人的疏離、周全,而是眼里只此一人的偏愛。
等了會兒,何知渺便要跟林慧客氣,堅持太晚要送她回家,林慧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攔著。
并肩走在路上,林慧性子直,敞開了問他:“之前聽銘子和蘇黎都說起過這丫頭,我本來還不信,結果你們……”
“他們怎么說?”何知渺點煙,饒有興致。
“呵,他們能怎么說。”林慧擺擺手,“蘇黎對你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清楚,這回非得鬧得雞犬不寧不可!”
“隨她吧,能幫她的我都做了。”
“敢情你這是認定這個小丫頭了?”
何知渺不答,嘴里含著煙,虛攬了林慧笑道:“平時老念叨我是老光棍的事,現在怎么反倒不太樂意了。”
“嘿,你倒是會給我扣屎盆子。”林慧也笑,“你啊,也不想想人家才十幾歲,等上了大學,那些小伙子不得天天圍著她轉啊。”
“那我就跟她一起去,反正我是沒家的人。聽她的。”
“出息!”林慧打心底里替他高興,卻還是隱隱擔憂:“你們在一起當然好,只求蘇黎別再給你惹麻煩了。”
夜色沉沉,何知渺目光悠遠、柔和,他開始期待明天的好天氣了,雨過天晴。<b>最新網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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