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wǎng)址:</b>孝文和孝武一人背一捆鋪蓋卷兒回到白鹿村。因為學(xué)生嚴(yán)重流失,紛紛投入城里新興的學(xué)校去念書,朱先生創(chuàng)立的白鹿書院正式宣告關(guān)閉,滋水縣也籌建起第一所新式學(xué)校——初級師范學(xué)校,朱先生勉強受聘出任教務(wù)長。看著兩個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兒子歸來,白嘉軒好生喜歡,有這樣兩個槐樹苗兒一樣壯健的后人頂門立柱,白家?guī)纵吺鼙M了單傳凄苦的祖先可以告慰于九泉之下了。當(dāng)晚,白嘉軒手執(zhí)蠟燭,把兩個兒子領(lǐng)到門樓下,秉燭照亮了鐫刻在門樓上的四個大字“耕讀傳家”,又引著他們回到院庭,再次重溫刻在兩根明柱上的對聯(lián):耕織傳家久,經(jīng)書濟世長。白嘉軒問兒子:“記下了?”兩個兒子一齊回答:“記下了。”白嘉軒又問:“明白不明白?”兩個兒子答:“明白。”白嘉軒坐在廳房的桌子旁說:“明白了就好。明日早起把舊衣裳換上,跟著你三伯到地里務(wù)莊稼去。”兩個孩子都順從地答應(yīng)了。白嘉軒告誡說:“從今日起,再不要說人家到哪兒念書干什么事的話了。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咱家有咱家的活法兒。咱只管按咱的活法兒做咱要做的事,不要看也不要說這家怎個樣那家咋個樣的話。”
白嘉軒隨后進(jìn)山去了一趟,和岳父商談了讓二兒子孝武來共同經(jīng)營中藥材收購鋪店的事。白家的后人已經(jīng)成人,由岳父代管的局面應(yīng)該盡快結(jié)束。孝武隨后受命進(jìn)山去了。大兒子孝文留在家里。白嘉軒經(jīng)過長期觀察和無數(shù)次對比認(rèn)定,由孝文將來統(tǒng)領(lǐng)家事和繼任族長是合法而且合適的。兩個孩子都是神態(tài)端莊,對一切人都彬彬有禮,不茍言笑,絕無放蕩不羈的舉止言語,明顯地有別于一般鄉(xiāng)村青年自由隨便的樣子。但孝文比孝武更機敏,外表上更持重,處事更顯練達(dá)。
白嘉軒把二兒子孝武打發(fā)進(jìn)山以后,就帶著禮物走進(jìn)了媒人的院子。他鄭重提出過年時給孝文完婚的意圖,讓媒人去和女方的父母交涉。女方比孝文大三歲,已經(jīng)交上十九,父母早已著急,只是羞于面子不便催白家快娶。因為是頭一樁婚事,白嘉軒辦得很認(rèn)真,也很體面,特意殺了一頭豬做席面。婚后半個多月,飽嘗口福的鄉(xiāng)黨還在回味無窮地談?wù)f宴席的豐盛。白嘉軒以族長的名義主持了兒子和兒媳進(jìn)祠堂叩拜祖宗的儀式。這種儀式要求白鹿兩姓凡是已婚男女都來參加。新婚夫婦一方面叩拜已逝的列位先輩,另一方面還要叩拜活著的叔伯爺兄和婆嬸嫂子們,并請他們接納新的家族成員。
鹿三參加過無數(shù)次這種**隆重的儀式,萬萬料想不到他的黑娃引回來一個小**,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也見不得父老鄉(xiāng)親的面。他曾經(jīng)譏笑過鹿子霖。鹿子霖給大兒子兆鵬也是過年時完的婚。早先三媒六證訂下冷先生的大女兒,兆鵬突然不愿意了,賴在城里不回家。鹿子霖趕到城里,一記耳光抽得兆鵬鼻口流血,哭喪著臉?biāo)闶乔鼜牧恕P禄轭^一夜,兆鵬拒食合歡餛飩,更不進(jìn)新房睡覺,鹿子霖又一記耳光沾了一手血,把兆鵬打到新房里去了。第三天進(jìn)祠堂拜祖宗,兆鵬又不愿意去,還是鹿子霖的耳光把他搧到祠堂里去了。完成了婚娶的一系列禮儀之后,鹿子霖說:“你現(xiàn)在愿滾到哪兒就滾到哪兒去!你想死到哪兒就死到哪兒去!你娃子記住:你屋里有個媳婦!”鹿兆鵬一句話沒說就進(jìn)城去了。鹿三對照了白鹿兩家給兒子辦婚事的過場,深深感嘆白嘉軒教子治家不愧為楷模,而鹿子霖的后人成了什么式子!歸根到底一句話:“勺勺客畢竟祖德太淺太薄嘛!”現(xiàn)在黑娃根本沒有資格引著媳婦進(jìn)入祠堂,鹿三再也不好意思譏笑人家鹿子霖了,這件事仿佛一塊無法化釋的積食堆積在他的心口上。
白嘉軒對鹿三的心病表示了最真誠的關(guān)切。他走進(jìn)馬號對鹿三說:“三哥,你一天到晚光哀嘆不行。得想法兒解決。”鹿三氣餒地說:“我說他不聽。我一镢頭把那貨砸死還得償命。”白嘉軒信心十足:“你去把他叫來,我跟他說。我不信他辨不來飯香屁臭。”鹿三對白嘉軒親自出面的舉動很感動,立即跑到村子?xùn)|頭那孔破窯洞前的坪場上,大聲吼喊黑娃。黑娃跟著父親來到白嘉軒家的馬號里。白嘉軒開門見山地問:“黑娃,沒讓你跟那個女人進(jìn)祠堂拜祖,你恨我不恨?”黑娃誠實地回答:“我知道族規(guī)。這不怪你。”白嘉軒朗然說:“好!黑娃不糊涂。叔再問你一句,你丟開丟不開那個女人?”黑娃沒有料到白嘉軒會把話說得這樣不留空隙,盯一眼就低了頭。白嘉軒不急于要他回答,繼續(xù)冷靜地說:“這個女人你不能要。這女人不是居家過日子的女人。你拾掇下這號女人你要招禍。我看了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你黑娃能養(yǎng)得住的人。趁早丟開,免得后悔。人說前悔容易后悔難。”鹿三已經(jīng)按捺不住:“你嘉軒叔說的全是實話好話!搭眼一瞅那貨就不是家屋里養(yǎng)的東西。”黑娃為難地說:“我一丟開她,她肯定沒活路了。”鹿三大聲咂著嘴:“嘖嘖嘖!這號爛貨女人死了倒干凈!不看看你死命催在尻子上,還管那貨。”白嘉軒依然不急不躁,保持著長者的威儀:“你不要操心丟開她尋不下媳婦。你只管丟開她。你的媳婦我包了,連訂帶娶全由叔給你包了。”黑娃吃驚地盯著白嘉軒,已經(jīng)沒有不丟開她的任何托詞和借口了。他突然蹲下去,圪蹴在馬號的腳地上。
二十年前,白嘉軒的父親白秉德出面掏錢為鹿三連訂帶娶一手承辦了婚事,這件義舉善行至今還被人們傳誦著。黑娃的母親也不隱諱這件事,自打黑娃能聽懂話就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黑娃你得記住,白家是善心人!”
想起了這些,鹿三就臊紅了臉:“嘉軒你甭給他說那么多好話。哪怕拉光身漢也不能要那貨!立馬把那貨攆出門,下邊的事下來再說。”白嘉軒動情地說:“看在咱們兩三輩人交好的情義上,叔真是不忍眼睜睜看著你把一個災(zāi)星招進(jìn)門。我不逼你,你再想想。”黑娃站起來點點頭,表示他要認(rèn)真地想了,趕忙拔腿走出馬號。
黑娃離去后,白嘉軒以哲人的口氣說:“畢了畢了。我斷定黑娃丟不開那個女人。要是能丟開,他當(dāng)下就說丟開。沒有法子。圣人能看一丈遠(yuǎn)的世事;咱們凡人只能看一步遠(yuǎn),看一步走一步吧;像黑娃這號混沌弟子,一步遠(yuǎn)也看不透,眼皮底下的溝坎也看不見。你急也不頂用。讓他瞎碰瞎撞幾回,也許能碰撞得靈醒過來,急是沒用的。”
白嘉軒真是不幸而言中。鹿三還僥幸著黑娃“想想”之后丟開那貨哩,第二天晌午回家去,讓女人再勸勸黑娃,不料從女人口里得知,黑娃扛著青石夯掛著木模,天不明就起身到外村給人打土坯去了。唉!
鑒于黑娃的嚴(yán)峻教訓(xùn),白嘉軒愈加嚴(yán)厲地注視兒子孝文的行為規(guī)范。孝文是好樣的,穿著舊衣服每天三晌跟鹿三到地里去學(xué)務(wù)莊稼,一身土一臉汗從不見叫苦叫累。只是這孩子臉色有點憔悴,斷定不是農(nóng)活太重的原因。白嘉軒晚上鄭重地對仙草說:“看來這崽娃子貪色。你得給那媳婦亮亮耳。”仙草撇撇嘴角,斜瞅丈夫一眼。娶了兒媳,仙草初享做阿婆的人生滋味,在家庭里的地位自然就發(fā)生了變化,可以稍為輕松地與丈夫?qū)υ捔耍骸肮苋思倚煽谀切┦伦錾?年輕時候都一樣。你那會兒還不急得猴子摘桃一樣。”白嘉軒仍很當(dāng)真地說:“我那會多大!孝文這會才多大?剛交十六,正長身體哩!甭貪色貪得嫩撅了!”仙草笑著依順了,而且想得更加周密:“這話我也不好開口。我給咱媽說一下,讓她給她的孫子媳婦亮亮耳,話輕話重都不要緊。”白嘉軒一下猜中了仙草的用心:“你怕兒媳惱恨你是不是?讓咱媽去說這號討人嫌惹人惱的話?不過也沒啥,會想事的人是知道為她好的。”
孝文結(jié)婚之前幾乎沒有接觸過媽媽和奶奶以外的任何女人,結(jié)婚之后自然對女人一無所知,新婚之夜依然保持著晚讀的良好習(xí)慣,氣勻心靜地端坐在桌前看書。一對燙金的大紅蠟燭歡躍跳彈著火焰,新媳婦在炕上鋪褥暖被,他感到局促不適。新媳婦暖好被褥,把一對繡著鴛鴦荷花的陪嫁枕頭并排擺好,盤腿坐在炕上說:“你歇下吧,今日個勞了一天了。”孝文說:“你先睡。我看看書。”新媳婦忙溜下炕:“你喝茶不?我給你燒水。”孝文說:“不喝不喝。你睡去。”新媳婦就悄然睡下了。孝文讀書累了也隨之躺下了,他的光腿在被窩里撞著了她的光腿,就往一邊躲了躲,很快睡著了。連著兩夜都是這樣。<b>最新網(wǎng)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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