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傍晚時分，日頭還掛西邊天際，慈寧宮內卻已燃起通臂巨燭，侍女們穿梭不息，手上皆捧了金盤玉碟，腳上繡鞋的銀鈴“叮叮”做響，湮沒北戲樓里傳來的“咿咿呀呀”的低吟淺唱之中。

    今日是幾個朝中重臣親眷進宮請安，因著上次太后的那番話，這日里便有幾個未出閣的姐也隨母親前來。太后一時開心，便留用晚膳，還傳了宮中的梨園獻唱，多是溫和的江南調。

    若不是沈羲遙前來，倒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賞賞曲也就罷了。可是，那梨園伶人剛進了慈寧宮，還戲樓下準備，張德海就過來了。

    彼時眾人正側殿里閑話，太后端坐上首，底下那些年輕女子個個嬌俏地伴母親身邊，不多言語，卻都是得體大方的微笑，好似極認真得聽著長輩們的陳年往事。一派和樂融融。太后其實也不多話，目光一一掃過下面那些女子，面上有慈祥的淺笑，身邊的繪春，讀春，繡春三位姑姑卻是不時與那些夫人談笑。

    剛通報了梨園弟子已準備好，太后笑著起身，一襲海藍銀福字錦緞的家常袍子微微發出些淺光。

    “哀家前日聽聞這梨園里排了曲，特留你們一同聽聽。這晚膳我看咱們就暢音閣上用，讓他們端上來，你們看如何啊？”太后的聲音極和藹，下面人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異議，紛紛點頭稱是，隨著太后就要向暢音閣上去。

    正此時，太后身邊的另一位彈春姑姑走了進來，面上滿是喜色，見到諸位夫人輕輕一禮，便對太后到：“太后娘娘，張總管來了。”

    太后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幾乎不易察覺地搖搖頭，復笑起來：“那快傳吧。”

    張德海聞聲便走了進來，滿面笑意地朝太后打了個千，還沒開口，倒是太后先問起來。

    “張總管，什么事啊？”聲音很隨和，面上也是淡淡。

    “回太后娘娘，皇上連日政務較多，沒能給您請安，今日都處理完了，就讓奴才過來通傳，是一會兒過來陪您用膳。”完看看周圍的命婦姐，稍有為難地道：“不過皇上不知今日眾位夫人進宮，若是不便，奴才這就回去稟告。”

    太后一笑，看著張德海道：“這有什么不便，請皇上來吧。”完嗔笑著對下面道：“你們呢？”

    幾位夫人面上已是難掩的喜色，紛紛點頭：“能面見皇上，這是我們莫大的榮耀啊。”

    那幾位姐也彼此看了看，隨手擺弄了身上的衣飾，面上緊張起來。

    張德海好似不見，只看著太后似乎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深深一行禮：“那奴才這就去向皇上回話。”

    清幽的荷香傳進華茂軒，沾染了些須藥氣，略略沉了下來。霞兒端了藥進來，就看見凌雪薇安靜地坐軒窗下的桌邊，細細看一書，神情肅然。她病了幾日，還沒有大好，添了幾分消瘦，卻似天上仙子，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

    “姐，大夫都了要您好生休養，又起身來看書。”霞兒撅了嘴到。

    凌雪薇抬起頭看她，微微一笑，極為溫柔的美麗，不話，又低下頭去。

    霞兒上前將藥放桌上，取來一件薄紗短褂披凌雪薇身上，不滿地看了看只著了一件素白細絲柳葉儒裙的凌雪薇，又看了看半開的窗，正要伸手關上，凌雪薇再次抬起頭來：“別關。”她輕輕道：“這屋里藥氣太重，開窗散散氣。”

    霞兒手收了回來：“今日別看晴著，可外面風大，您的風寒還沒好，該心了。”

    凌雪薇點點頭，俏皮一笑：“知道啦。”目光別開去，落桌上一盞金蓮上，伸手就將藥碗端到唇邊喝起來。

    霞兒見她乖乖喝了藥，也不再什么。凌雪薇喝了藥，推開一層竹簾遮擋的木門，一陣風隨之進入房中，眼前便是一傾碧波下的萬點荷花。

    霞兒拿了點了百荷香的薰爐驅著房中那些藥氣，目光落桌上擱的一書上，正是凌雪薇方才看的那日知錄。再一抬頭，便見凌雪薇秀雅地站竹廊前，目光縹緲，若有所思，而那波光碎影里搖曳著的影子，亦是窈窕而沉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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