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宋知海那邊沒了任何消息,我與洛謙也絕口不提當日之事,只當它是一場虛幻,事過夢醒。
這日,外面陽光暖意盎盎,我起了興致,拉著流蘇,穿梭院內的白楊叢中,呼吸著北方清晨涼薄的鮮空氣。
“嗖”的破空之聲頭頂突響,一個深褐色物體向我飛來,我尚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流蘇推到了白楊樹后。
流蘇足尖輕踮,踏樹而上,借力躍起,半空中曼旋轉身,手臂舒展,輕巧地接住了不明飛行物。自從我被毒針射傷之后,流蘇對周圍的一切變得異常的心,每當一有什么情況,就立刻將我護了她的身后,這次也算一個不的意外了。
只是待我定睛瞧清了流蘇的懷中物后,便哧哧笑起,原來是一個嶄的藤球:“這件暗器也忒大了些!”
“流蘇先收好吧,待會兒定有孩上門討取的。”
果然,話音剛落,就響起了“梆梆”的敲門聲,聲脆而單調。
我打開院門,兩個**歲的娃并肩相依站門口,男娃清秀,女娃可愛。
見了我,男娃紅著臉垂下頭,支吾開口:“姐姐……對不起……剛才踢進院子里的藤球是我的……可以還給我嗎?”
光瓷的臉上飄有紅暈,是孩特有的純真。
我半蹲下來,對著男孩的瞳,嫣然笑道:“怎么證明這藤球就是你的呢?”
男孩白凈的臉紅了,手指不經意地絞動著袖口,哎呀半天也沒出句話來。倒是身旁的粉嫩女娃開了口,聲音清軟:“大姐姐,那個藤球藤球是我送給表哥的。你若不信,看這盞花燈,是表哥送給我的哦,很漂亮吧?”完,便將花燈遞到我面前。
我用手指撥動起花燈,花燈開始呼啦啦的旋轉,極速而歡快,像是少女盛開的圓裙裾。我亦歡顏笑道:“你的表哥很有眼光,這盞花燈真的很漂亮。”
男孩害羞極了,輕扯女娃的腰帶,想要讓她住口。女娃卻不意,笑得燦爛無比:“那是當然的,表哥可厲害了,什么都會!”
“今天是上元燈節,晚上城的人都會提著花燈上街的,可我的花燈一定是漂亮的。”
“大姐姐,今晚你也去看花燈嗎?”
我一怔,沒想到日子過的真快,已到了正月十五,隨即莞爾笑道:“姐姐相信藤球是你送個表哥的了。流蘇,將藤球還給他們吧。”
兩個孩歡天喜地的道了謝,便手牽著手笑著跑開了。
鈴銀的笑聲還巷子中,望著男孩女娃親密無間的背影,我笑有感嘆:“表哥表妹,青梅竹馬,兩無猜,真好……”
“姐。”流蘇突然喚我。
“嗯。”
流蘇眼中閃有猶豫,下嘴唇幾乎咬得不見了。
我淡笑道:“吧,再憋肚子里,你的臉就要皺成老核桃了。”
“知道大表少爺的消息嗎?……”流蘇的嗓音垂得極低:“大表少爺這幾個月來一直尋找姐的行蹤,密部的人都大表少爺瘋了,因為不到消息,竟一連換了密部大半的分舵掌柜,搞得現西柳山莊人人自危。”
我乍聽,幾許驚訝,而后回望巷口,男孩女娃早已遠離,淺淺笑起:“他一向沉穩,怎么也會做出這等糊涂事來。”
“要通知密部嗎?”流蘇問的遲疑。
我輕搖頭:“不必,通知了徒添煩惱。”
流蘇蹩眉道:“姐,如果當初答應了大表少爺,就不會離開江南了;如果不進長安,就不會遭遇危險,險些丟了性命;如果……”
“沒有那么多的如果,事情就這樣,定了就沒有了后悔的余地。”我打斷了流蘇,嘆道:“可是,流蘇,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呢?”
“昨天少爺來信,囑咐我不要出。”
“你也會違背他的意愿?”
“我只想……只想讓姐可以自己做決定……大表少爺是真心的……”流蘇已經詞不達意了。
我半瞇著眼,瞧著流蘇因激動而皺起的眉,笑問:“難道哥只了這幾句?”
“少爺,情債,難還。所以不要告訴她了。”流蘇眉眼間流露出些許迷惑。
情債,難還,哥你也知道嗎?我的笑容臉上擴大,只是摻雜了太多的無助:“流蘇,等到再見到哥時,你他面前坦蕩蕩的問上一句,情債難還,上官去疾,你還得了嗎?”
流蘇怔住,驚駭半晌,又突兀問起:“可姐,你知道怎樣才還得了情債嗎?”
“不曉,”我冷冷笑道:“所以哥才不讓柳風找到我,當債無法還時,就不要再欠多的債。”
“大表少爺或許能幫……”流蘇的聲音斷了,瞳孔對著我身后,漸漸模糊。
我定神回首,愣一愣,隨后嚶嚶笑起,笑得純粹,純的如同完美的碧波翠竹的髓綠,不染一絲纖塵。
白楊樹后的洛謙亦一愣,緩緩淡笑,舒開了剛才蹙的極緊的眉,換上了一點兒的不解。
我語笑嫣然:“洛大人的頭發……嗯……很有形狀。”
洛謙輕抬掌,撫上發束。其實他的頭發早已被干枯的白楊枝刮的凹凸不平,挑出不少發絲,長長短短,凌亂的鋪頭頂。
洛謙有些懊惱的逸氣,隨后又眉眼彎彎的笑問道:“扶柳,今天是上元燈節,晚上去看花燈嗎?”
“嗯,好久都沒有熱鬧過了。”
晚上朔方的街頭果真熱鬧,處處張燈結彩。朔方是邊塞鎮,遠不及京城繁華,卻不想城內居民都上街慶祝時,這喜慶氣氛倒毫不遜色于京城。
我、流蘇、洛謙及洛文四人行走朔方的大道上,笑談風俗。
忽然,身后“砰砰”數響,我扭頭回望,看得深空中朵朵煙花綻放,煞是美麗。
人群頓時興奮起來,眾人高呼著,形成一股巨大的人潮,向我們所的方向涌來,將我們四人沖散。
人群中,開始有人接二連三地向我撞來,后瞧得一位體型粗壯的嬸子飛速沖來,我的身子不由地向外飛起,幾個回旋,眼見就要倒地。突的感到右手手腕一緊,我立即借著這股力,站穩了腳跟。
撇頭相望,原是洛謙拉住了我的手,他輕笑道:“人潮擁擠,逆行是很容易被撞傷的,跟著人群走便會沒事的。”
我淺笑點頭,隨著洛謙與人群緩緩而動。
洛謙的手干燥而溫暖,掌心及指尖磨有薄潤的細繭,走動時微擺手腕,便滑過我冰涼的手心。
喧囂的人群中,我與洛謙都沒話,只是牽著手,淡然笑著,順著人群徐徐前行。
不知為什么?他沒有松手,怕是人潮再度擁擠;我也沒有刻意抽回,怕是為了那寒夜中掌心的溫暖。
人群很快將我們帶到一個寬廣的圓場,場中央搭有高臺,但是距離太遠,瞧得不太真切。
時間緩流,煙花不停綻放,人也聚多,后面的人不斷推搡,竟將我與洛謙擠到了高臺前方。
這是,我方仔細打量起高臺來,輕紗曼布,瑰麗花燈,好一個奢華舞臺。高臺右側矗有三丈高的立桿,桿下垂有一串連環紅花燈,燈上貼有金字,伊水坊三字正映著火紅燭光,閃閃耀眼。
我尚未弄清何事,一名徐娘半老的中年婦女就登上了臺子,她濃妝艷抹,臉上涂有半寸的脂粉,倒叫人瞧不出真實面目。裙色艷麗,隨風輕擺,似瑰紅月季,中年婦女對著臺下拋了個媚眼,便開口笑言:“哎喲喲,大伙兒可真捧場啊,來了這多人,玉娘先代表伊水坊謝過大家了。想必大伙都聽過消息了,真實非常幸運啊,今年伊水坊將發布裳的舞臺放了咱們朔方……”那叫玉娘的中年婦女雖然面妝畫得夸張,可聲音卻是清亮,起話來,如唱曲般拿著調,悠揚輕快,余音裊裊。
臺上講得熱鬧,臺下亦不含糊。
“白大嬸,今年伊水坊怎么會把這等重要的場子擺朔方啊?以前不是長安、余杭嗎?”
“這些天沒去巷尾的王婆家,不知道了吧?今年的伊水坊由柳二姐一手掌控,其他姐都忙著別的事呢?”
“柳二姐當家,與場子朔方有什么關系啊?”
“凈守著你家男人吧,連柳二姐嫁到傲龍堡,做了堡主夫人都不知道!”
“哦,原來如此……”
忽地場都安靜了下來,連臺上的玉娘也止了音。高臺中的輕紗緩緩打開,一群妙齡少女從中搖弋步出,一步一婀娜,纖腰細擺,款款風情。
臺下頓時一片抽氣之聲,我瞧著也不禁目驚口呆。
少女們一律長褲襯衫,腰間系著各式編織腰帶,領口點綴幾朵鮮怒絹花,長發部干凈利落的挽成一個簡單發髻,然后僅斜插一枚碧玉簪子。不可否認,這身打扮的確優雅出眾,但是用現代的審美眼光,可放這里,古代的西華,就叫做傷風敗俗了。
臺角的玉娘仍繼續高亢叫道:“今年伊水坊的穿衣主題就是——擺脫裙子的束縛!”估計被開場嚇得靈魂出竅的人們現才回了神,這才有了一點反應,掌聲稀稀拉拉,響應者寥寥無幾。
我無奈輕嘆,看來今年是不能指望伊水坊能賺銀子了,只要不賠老,便是好的。
臺中玉娘也明白冷了場,想活躍一下氣氛,便笑道:“剛才柳二姐送來一盞花燈。如果場的哪位能猜出燈謎,就可以獲得伊水坊的精美禮品一份!好了,我要點人上臺了,想猜謎的請舉手示意,”
玉娘隨后扭著腰肢臺上繞了一圈,然后走到我們這邊臺前,指著洛謙笑道:“也請這對金童玉女上來試一下!”
我瞧著她臉上的厚粉簌簌下落,昏黃燈光反射中,但真有白雪茫茫的氣勢,只不過像廚房的面粉團子,我不禁笑出了聲。
洛謙有些疑惑,笑問:“有什么可開心的嗎?何不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斜望洛謙,眨巴著眼,笑得愜意,輕聲道:“只是覺得這位嬸子有學問,竟想的出觀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但洛大人也是精通養生之道的,能掩蓋住原的金父玉女。”
洛謙唇角的笑容瞬時凝固了,我笑得益發愜意。
洛謙很快便恢復常態,揚起長眉,意味深長的瞧了我一眼,嘆道:“那也只能是老夫少妻。”
頓時兩人換了表情,我的臉僵住,趁著此時,洛謙拉我上了高臺。
臺中站有一排人,玉娘從一盞精致花燈中取出一張紙條,揚聲念道:“柳二姐出的謎面是……”玉娘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大顆的汗水,流淌下來,將臉上的粉化成了硬塊,想來雪君不知又出的什么歪題,玉娘得有些磕絆:“遠看一只狗,近看肉骨頭,的確不是狗,也非肉骨頭。”
臺上臺下頓時議論紛紛,我輕笑,死丫頭出得什么不上臺面的燈謎。
洛謙也是困惑不解,眉頭略皺,想到剛才拿他開了一番玩笑,算是補償吧,我輕聲道:“或許魚與熊掌可兼得。”
洛謙奇道:“難不成是狗啃肉骨頭?”
玉娘立即如獲大赦,笑奔過來,對著洛謙恭維道:“這位公子好學問,謎底就是狗啃肉骨頭!”
一頓爆笑哄然而起,洛謙亦無奈頻頻搖頭。
玉娘仍笑道:“答對燈謎的禮物,就是伊水坊的裳一套!”
笑聲似乎加火暴了。
我記得,天朔九年,正月十五,圓月掛空。
朔方,我牽著洛謙的手,拿著一套不倫不類的衣衫,回到了官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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