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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山高幽靜,花開爛漫,樹蔭疊嶂,柴可靜自從和馮喆相識以來沒有像今天如此柔情蜜意、兩心繾綣過,眼里心里都只有這個戀的男子,竟然沒有留意到還有他人的存在,這會一見這個不速之客模樣黑瘦,上衣外兜里別著一只鋼筆,腳上一雙布鞋都是浮土,一臉學究模樣,分明是職業(yè)教師,馮喆恰好張口叫了一聲李校長,柴可靜對著李博谷微笑,隨著馮喆問候了一聲。
李博谷不知剛剛在山坳里做什么,一瞅見答話對象竟然是鎮(zhèn)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書ji和一個漂亮的女子,先是愣了一下,心這兩人真是一對璧人,眼神在柴可靜婀娜纖長的身材和美麗的臉盤上一閃而過,此情此景的,明白人家是攜手春游了,自己剛剛真是多嘴逞能,豈不是大煞風景,臉上有些窘迫:“馮、馮shu記,你們好,不好意思,打擾了。”
這山又不是私人領地,誰都可以四處走動賞花踏春,見李博谷的客氣,柴可靜知道這個中年男子是很有分寸的,他的打擾應該是指猛然插話打斷了自己和馮喆之間的玩笑,于是身子往馮喆跟前挪動一步,和馮喆對視一眼,轉臉笑:“李校長好,你剛才這是功德塔,據(jù)我所知,元朝崇尚藏傳佛教,這兩者之間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李博谷不欲再談,但此離開,似乎也不好,他自個是喜歡探究學問的,而柴可靜將話題轉移,問的又專業(yè),這勾起了李博谷的興致,便點頭回答:“你得對。藏傳佛教是佛教傳入**以后在藏族地區(qū)發(fā)展和形成的我國佛教的一支。而蒙藏宗教關系的開端始于一千二百四十六年。”
“一千二百四十六年?是元代?”
柴可靜接了一句,李博谷往兩人跟前走著:“是的,其實早在一千二百四十四年那會,駐守涼州的蒙古王子闊端寫信邀請**佛教薩迦派教主薩班·袞噶堅贊到中原來,而薩班攜帶著自己的兩個侄子八思巴和恰那多吉經(jīng)歷了艱巨而漫長的旅途,最后在一千二百四十六年的八月抵達了涼州。”
“哦,那個時候的涼州可以算是今天涼州一代的統(tǒng)稱了,嗯,薩班他們在路上走了兩年,可謂辛苦,那這個八思巴是后來蒙古的國師吧?”
李博谷對著柴可靜點頭答應:“對,薩班和八思巴他們千辛萬苦的到來,可當時闊端到和林參加選舉蒙古大汗的‘忽里臺’大會沒有在涼州,所以到了第二年,也是一千四百四十七年,闊端與薩班·袞噶堅贊才舉行了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談,會談后,薩班寫了一封致**僧俗首領的公開信,號召他們歸附蒙古,這是著名的《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
“《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哦,原來是這樣。”
這時馮喆接過柴可靜的話問:“李校長,那八思巴是怎么當上蒙古國師的呢?”
李博谷這會已經(jīng)走到了石塔跟前,柴可靜在李博谷仰首看塔身的時候,對著馮喆笑了笑,伸手用指尖在馮喆的胳膊上輕戳了一下,臉上都是幸福,馮喆臉不改色,往李博谷跟前走了一步,在經(jīng)過的時候趁機往柴可靜臉上吹了一口氣。
李博谷沒有留意到馮喆和柴可靜的動作,回答:“到了一千二百六十年,忽必烈即蒙古大汗位,為了安穩(wěn)政治,他繼續(xù)奉行闊端的政策,偏重于薩迦派,于是封八思巴為國師,授以玉印,統(tǒng)帥天下教門。這樣到了公元一千二百七十年,忽必烈又將八思巴的封號從‘國師’升為‘帝師’。時光荏苒,打從那以后,元代的皇帝保留了敕封**僧人為帝師的習俗,而且,元朝皇帝要是登基帝位,必須先從‘帝師’那里受戒,這個跟西方國家教皇給皇帝加冕是一個道理,而元代帝師一直管理國佛教事務,還設立了總制院,這是元朝最早設置的僧務機構。總制院置有‘院使’,秩正二品,還有宣政院、行宣政院、廣教總管府等等。元代僧官的選用原則是‘軍民通攝,僧俗并用。’”
“所謂‘軍民通攝’,是僧官不僅管轄僧尼事務,還掌管軍政、民政事務。而所謂‘僧俗并用’,是以世俗人任僧官,以僧人任流官。”
“象這種政教混雜、僧俗并舉的僧官制度其實始于北魏前期,更能溯及于后秦,最終于唐朝時期盛大。”
“武則天延載元年,也是公元六百九十四年,武曌令天下僧尼轉隸禮部祠部,祠部置郎中、員外郎各一人,重事、令史、書令史多人,到了天寶六年,是公元七百四十七年到至德二年也是公元七百五十七年,置祠部使,典領佛教事務。接下來貞元四年即公元七百八十八年,置左右街大功德使、東都功德使、修功德使,管理僧尼簿籍及役使。再有元和二年,即公元八百零七年又于左右街功德使下設僧錄司,置僧錄等職。此外,各州都設有僧正一職,掌管一州的僧尼事務。后來宋朝基沿用唐制,中央設左右街僧錄司,掌寺院僧尼簿籍及僧官補授之事,州、縣則分別設有僧司,掌管地方僧尼事務。”
“對這段歷史我粗略的了解一點,”馮喆:“這個‘武曌’是武則天,‘曌’這個字是武則天創(chuàng)造的,日月當空,唯我獨尊。李校長,我們眼前這個功德塔又是怎么回事?”
來的是功德塔,李博谷的話著著跑了題,開始對馮喆和柴可靜講述歷朝歷代的僧官制度,馮喆等他完,將話題又擰了回來,李博谷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完的被馮喆和柴可靜給勾起了傾訴**,習慣性的當老師給學生傳授知識的興趣大增,他從馮喆和柴可靜的反應中得知,這兩人對于自己的話是完聽得懂的,于是手撫著石塔:“這個功德塔其實和忽必烈有關系,和僧官制度有關系,更和一個女人有關系。”
“女人?什么女人?”柴可靜問了一句,李博谷:“這個女人叫伯藍也怯赤,也可以叫闊闊真。”
柴可靜微笑著接話:“闊闊真?李校長的這個闊闊真應該是元朝世祖忽必烈之子元裕宗真金的妻子吧?”
“你的對,”李博谷點著頭揮著手,像是課堂上對學生講課一樣:“闊闊真有三個孩子,分別是元顯宗、元順宗、元成宗。在一千二百九十四年,元成宗即位,尊闊闊真為皇太后。闊闊真于大德四年二月初十丙辰日,是公元一千三百年三月一號去世,謚曰裕圣皇后,至大三年十月,即一千三百一十年,又追封為徽仁裕圣皇后。”
“這徽仁裕圣皇后的來歷也有些傳奇性,根據(jù)《元史·列傳第三后妃二》的記載,忽必烈一次外出狩獵時在路上感到口渴,走近一家牧人的帳房,看到一個女子正干活,于是討馬奶喝……”
李博谷著話,臉對著山坳一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柴可靜靠近了馮喆,手伸過去握著馮喆的手,李博谷著語音變低,又回過頭,看到柴可靜和馮喆并肩站立,不由自己恍惚了一下,驀然一陣酸楚卻上心頭,頓了頓,壓抑了一下情緒繼續(xù)道:“……忽必烈向這個女子討馬奶喝,這個女子回答,家里是有馬奶,可我父母兄長都不在家,我一個女人不便接待客人。忽必烈聽了準備離開,這女子又,她的父母很快能回來,讓忽必烈稍等。不久,女子家人果然回來,拿了馬奶給忽必烈喝。到了后來忽必烈給真金選太子妃的時候,看了很多女子都不滿意,忽然想起了當初給他馬奶喝的女子,讓人去打聽,得知當初那個女子還未出嫁,忽必烈大喜,立即派人前去迎聘,這個女子是闊闊真。”
“闊闊真素來性情溫順,賢淑,剛才了元代崇尚藏傳佛教,僧官制度很密匝,這個闊闊真有一年病重,元成宗心里很著急,有人是漢人作祟,元成宗要殺漢人,闊闊真制止了這一舉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已經(jīng)享盡天下榮華富貴,月滿則虧,不可再增冤孽,元成宗只有作罷,沒想到闊闊真的病慢慢好了,元成宗大喜,認為母親的憐憫之心感應了上天,令僧官廣建寺廟為闊闊真祈福,而漢人躲過一劫,稟明僧官,以漢人的習俗方式建造了許多功德塔,算是對闊闊真的感激,咱們半間房的這個石塔,算是歷代幸存下來比較完整的一個了。”
“這樣的石塔的確是不常見的,經(jīng)李校長一,發(fā)顯得有文物價值,”柴可靜著走到石塔跟前,伸手在石塔上摩挲著,塔頂?shù)拟忚K響徹,清脆動聽,嘴里驀然:“可惜有人在這上面亂刻亂寫,竟然還有老筆字體,可見國人這個習性有些源遠流長……”
柴可靜著話看著站在一邊的馮喆,她明著是塔身上亂七八糟的字跡,實際是馮喆在一邊崖壁上寫的那些宣傳標語,李博谷倒是認真起來,低了一下頭:“在文物上留言題字,也算是國人的一個弊好,慚愧,我那會也在上面刻過字。”
李博谷這樣一,柴可靜有些不好意思,她注視著塔身,裝作看上面都寫了些什么,李博谷:“前些年批林批孔,這塔差一點被毀了,按梅山縣史記載這里之前還有廟宇的,因為歷史原因早不可尋,現(xiàn)在獨零零的只能見這石塔。”
梅山縣史馮喆沒看過,但知道李博谷的秉性絕對不會杜撰,于是走到柴可靜身邊:“主要還是管理不到位……我那會也想過在塔上刻字的……”柴可靜一聽瞧著馮喆,馮喆繼續(xù)道:“不過到底沒下去手,那些水利站的大字寫完天黑了,沒來得及。”
李博谷聽馮喆這樣,知道他是為自己解圍,搖頭:“那時候年輕,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別人那樣,我跟著起哄,現(xiàn)在想想,年少輕狂吶。”
李博谷發(fā)起了感嘆,再也掩飾不住的,臉上都是落寞,他看看馮喆和柴可靜,:“馮書ji,‘南園桃李花落盡,春風寂寞搖空枝’,花開一時,美景不再,你們倆再逛逛,我先走了。”
馮喆一聽盯著李博谷,可李博谷完再也不停留,很快的隱沒在花叢中。
一路上落英繽紛的,李博谷心里想著自己的毛病是改不了,噘嘴舌頭長,又在別人跟前賣弄什么學識!眼見馮喆和那個女子都是有學問的,人家只是不愿意打斷自己的絮絮叨叨罷了,算自個對某些專業(yè)知識懂得是很多了,但又能如何?到頭來卻依舊過不好自己的生活……
馮喆注視著李博谷終于不見,卻依舊的佇立山崖,春風襲來,柴可靜在他身后看著,笑:“發(fā)什么呆!原來馮shu記沒在石塔上刻字是‘沒來及’啊!今天倒是還早呢……”
馮喆心里在想李博谷的那句詩,聽見柴可靜打趣自己,回頭:“嗯,那刻‘校花柴可靜與瘋子到此一游’。”
“校花也不必了,最多也倆瘋子,性相近嘛,否則,怎么能走到一起?”
柴可靜著走到剛剛李博谷出現(xiàn)的地方,一瞧,原來下面山坳葳蕤的油菜花黃燦燦遮攔的地方有一座老墳,明顯的有剛剛打理過的痕跡,回身看著依舊佇立的馮喆:“南園桃李花落盡,春風寂寞搖空枝,這句是唐代楊凌的詩句,和‘莫待無花空折枝’有異曲同工之妙,李校長原來是上墳祭奠來了,我但凡看著簡單的人都有執(zhí)著的心,平淡不起眼呆板枯燥的,內心多執(zhí)拗,很重情義,你是不是?”
馮喆正是因為知道李博谷的那句詩的出處才有所失神,柴可靜卻終于提及了楊凌,但此楊凌不是彼楊凌,馮喆搖頭:“我不甚了了。”
柴可靜聽馮喆一,又是輕輕一笑,過去伸手拉著馮喆到了石塔跟前,眼睛卻在上面不住的巡弋,然后又蹲下了身子,馮喆問:“怎么?隨便找個地方不刻上了,這叫新字壓舊字,江山輩有人才出,你放心大膽的去做,我不舉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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