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文館,宋之問有的時候就放在邊上,茶缸子里已經(jīng)有了厚厚的茶垢,用了許多年了。古代的中老年男人油膩起來,也是要喝茶的。
安金藏又被宋之問派去書館找書去了,一向要找半天才回來復命的安金藏這次效率格外高,不出一個時辰就回來復命了。
宋之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怠慢著:“找到了?”
安金藏手一伸,恭敬地把書遞上去。一些灰塵似的的粉末“不經(jīng)意”地落在大茶缸里。
宋之問漫不經(jīng)心地地接過了安金藏遞過來的書冊,連翻都沒有翻,就啪地一下拍在了地上,瞥了安金藏一眼,意思是你可以下去了。
安金藏也沒有說什么,照舊“低眉順眼”地退下去了。
沒多一會兒,就看到宋之問急匆匆出去上廁所了。
安金藏幸災樂禍,看來鐘離妹子給的藥粉果然很給力,立竿見影。
早前,高延福已經(jīng)來通傳過了,要讓宋之問今日照例陪著游園的,今天這個架勢,估計是不行了。
眼看著游園馬上要開始了,在宋之問第四次沖向廁所的時候,安金藏攔住了他:“宋學士,游園要開始了,我覺得您是不是應該換個衣服好準備去花園了?”他故意拖著長聲,而宋之問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屁股,明顯快要撐不住了。
“等等!”宋之問說著就要推開安金藏跑廁所去。但是安金藏故意繼續(xù)擋著他:“您每次去可都是穿戴得格外整齊了去的,要不要金藏替您把衣服拿過來,您只要告訴我衣服在哪兒就成了……”
“噗”的一聲尷尬的屁響,宋之問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眼看著就要憋不住了,他直接往廁所沖去:“你去!你替我去!”一面大喊著甩下這句話。
安金藏在他身后壞笑著,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天氣涼爽了下來,秋色動人,又到了游園的好時節(jié)。
一向?qū)@個娛樂活動避而遠之的安金藏,這次出現(xiàn)在了陪同的隊伍里。
被張氏兄弟簇擁著的武則天,一開始并沒有發(fā)現(xiàn)宋之問不見了,盡管宋之問可勁兒地表現(xiàn),但是殘酷的事實是,他在武則天那里,并沒有那么重要。
所謂的游園,擱在現(xiàn)在,就是開個露天的大派對。
派對不能沒有主題,每次的主題,當然都是皇上定的。
今天也不例外。
張昌宗嬌滴滴地挨著武則天,說著:“皇上,今兒咱們定個什么主題好呢?”
安金藏知道今天的主題,對于他的計劃來說很重要,武則天還沒有發(fā)話,他必須抓住機會,他看了看周遭,雖然是秋天,離他不遠的地方幾株秋海棠卻開得旺盛,紅彤彤的格外顯眼。在神都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外表強悍的武則天對花的喜愛,這顆少女心今日得派上用處了。
計上心頭,他往邊上挪了幾步,故意往海棠的樹干上一撞。
海棠的樹干單薄,搖曳之下,花瓣紛飛,果然吸引了武則天的注意。她拄著龍頭杖,在園中慢慢踱步,看到在一派秋景中,花園里幾株秋海棠開得格外嬌艷,給這秋天增添了幾分姿色,于是繞著那幾株海棠看了看,只說了一個字:“花?”
“哎呀好,人都說秋日說草木凋零的季節(jié),但是忘記了還有如海棠這般美艷的花朵,皇上的眼光果然與眾不同呢!”張昌宗立刻吹捧著,“宋學士,還不賦詩一首?”他習慣性地說著,甚至沒有多看簇擁著的人群一眼。
繼而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嗯?宋之問人呢?”武則天問著。
安金藏輕聲干咳了一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皇上,宋學士突然拉肚子了,來不了……”
武則天看了看安金藏:“是你……?”
“是,宋學士讓金藏代為參加。”
“你會寫詩?我記得你是個胡人。”武則天說著,無不懷疑。
“金藏不會寫詩。”
“安金藏你大膽!”張昌宗叫囂起來,“不會寫詩你來做什么?敢戲弄皇上?!”
由于上次告密的事情,安金藏本來就對張昌宗沒什么好感,這會兒看他針對自己,瞥了他一眼:“不要動不動就扣帽子好不好,我還沒有把話說完呢。”
武則天定定地看著他:“安金藏,你不怕有一天朕沒有耐心聽你的詭辯么?”
安金藏知道,武則天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人都說老糊涂,年紀越大,越喜歡聽好話,就算當年的李世民,到了后來也“漸惡直言”了。
所以這次不繞彎子,他得速戰(zhàn)速決:“皇上,這次金藏只是代替宋學士而來,若要作詩,也是宋學士的詩罷了。”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本宋之問之前的詩集,這是宋之問天天給他穿小鞋讓他去書館找冷門書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的。
當時只是鄙夷地掠過了,而此時,這書,已經(jīng)成了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了。
“是么?你總算學‘聰明’了?”武則天帶著揶揄地說著,“那你說說,今日,該用宋學士的哪首詩合適呢?”
安金藏裝模作樣地翻了幾頁,其實他要念哪一首,早已經(jīng)事先折頁了:“我看就這首《有所思》挺合適的。”
說著,他夸張地清了清嗓子,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著他,而張氏兄弟居高臨下,嘴角已經(jīng)開始隱現(xiàn)笑意,仿佛要等著安金藏出丑了。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幽閨女兒惜顏色,
坐見落花長嘆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
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安金藏念著,只覺得還挺朗朗上口的,在場這些“內(nèi)行”的文人們早已經(jīng)嘖嘖稱贊這詩結(jié)構(gòu)的精巧、音律的和諧。
安金藏瞥了眼坐在龍椅上的武則天,她也聽得頻頻點頭,很欣賞的樣子。她越是現(xiàn)在點頭,這事兒就越好辦。
安金藏猜得沒錯,宋之問果然很不要臉地在“殺”了劉希夷之后,把他的這首詩收入了自己的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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