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開辟文山了?”賈迎春不信喏喏。
“寶玉開辟文山了!”賈探春一臉驚喜。她看王善保服了軟,眼神落在黑乎乎的井口去。這一下,金釧兒的命算是撿回半條。
賈惜春孤僻冷漠的臉滿是糾結(jié),稍后,看寶玉的眼神有了一絲熱度出來。往生經(jīng)不念了,幽冷的嘴角撇出一絲笑。
那邊寶玉往井口去,脫了銀鼠絲的褂子,嚇得襲人幾個(gè)大叫。“不勞二爺!”“粗活我等干了就是,您千金之軀……”“李貴你來,我不會(huì)游水!”
幾個(gè)人推推攘攘,把不敢攔的王善保擠到一邊,王善保家的惡婆娘還要拉扯,被王善保提溜了衣服動(dòng)彈不得。最后李貴下去,不多時(shí),抬了個(gè)嬌俏的人兒出來。
寶玉見是一個(gè)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模樣是個(gè)青春率真的,怪不得寶玉喜歡。金釧臉上有細(xì)密的絨毛,掛了水,嫩生生的反而可愛。絨毛泛紅,是后長的,金釧兒不是家生子的青丘一族,而是外面的紅狐妖怪,這長了絨毛,怕是要變回原形,離死不遠(yuǎn)了。
寶玉連忙過去,壓了胸口,捏起嘴使勁吹。
王善保家的在旁邊叫嚷道:“寶二爺,您可不能這樣啊寶二爺!”
寶玉抬起頭,掐住金釧兒的人中。
“寶二爺,這妖精是誤了您開文山的罪魁禍?zhǔn)祝舨坏冒。 ?br />
金釧兒沒醒,寶玉多掐了一會(huì),接著做人工呼吸。
王善保家的還在叫嚷,言辭激烈,又惡毒了起來:“好啊,您這是開文山了,不計(jì)較這妖精害您得病,耽誤到老祖宗那才開文山的事情了。可我們大奶奶不一樣,大奶奶差點(diǎn)丟了命,都是這妖精害的!”
“寶二爺不要救了!您可要記得,金釧兒是因?yàn)槟噪僦氖虑樘木K懒艘涣税倭耍凰溃@事活生生的要傳出去!”
“你已經(jīng)開文山了,這文名,您到底是要還不要?”
“閉嘴!”寶玉怒斥。這個(gè)惡婆娘,就這么不把人命當(dāng)回事嗎?
王善保家的呆了一下,大笑道:“一定會(huì)傳出去的,絕對要傳出去的!寶二爺吃胭脂害了丫鬟性命,丫鬟跳井!哈哈寶二爺,您這文名沒有呢,惡名就先傳出去了!您別僥幸,她不死,一定!妥當(dāng)當(dāng)?shù)囊獋鞒鋈ィ ?br />
王善保嚇得冷汗直冒,要捂惡婆娘的嘴,又怕用大了力氣。她只是個(gè)普通人。
那邊寶玉吹了一會(huì),讓襲人對胸口砸。驀的,金釧兒吐出兩口水,玲瓏的眼球看見寶玉,淚水就出來了。“寶二爺。”喚了一聲,又悶悶暈了過去。
“很好,活了。”寶玉松口氣。
他在身邊人的臉上看了看,道:“把金釧兒送回太太身邊,就……罷了,就替我養(yǎng)著吧。不這樣的話,還是活不成。”
考慮一下,選了讓麝月去。這是個(gè)會(huì)話的。
麝月抱著金釧兒去了,臨走瞪了王善保家的一眼。王善保家的指著她和金釧大笑:“哈哈,活了!寶二爺您可怨不得我,這是您自己選的。您放心,把心放肚子里去吧,這事鐵定要傳揚(yáng)出去。
寶二爺喜吃胭脂,逼得丫鬟跳井。這死都死不成,還要養(yǎng)著吃胭脂呢!”
寶玉驀然回頭,眼眸一片黑。
這是埋汰他,威脅他,擠兌他!王善保家的明是金釧兒活了,要他的壞話,實(shí)際上是自己在外面編排、傳揚(yáng),要把他搞臭,搞得臭名遠(yuǎn)揚(yáng)。
只是救人而已,他招誰惹誰了?
不過是邢夫人看不過王夫人掌家,看不慣他寶玉受老祖宗的寵,這就要鬧個(gè)你死我活出來。他討厭宅斗,上輩子的宅斗影片什么的,他非常討厭!
更可氣的是——為了討好主子,類似王善保家的這種陪房婆子不僅不勸阻,還會(huì)推波助瀾,煽風(fēng)點(diǎn)火,把個(gè)宅斗變成血淋淋的鬧劇,不死不休!
他想起讓他驚艷的兩句話。一句是“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句是“可知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shí)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
當(dāng)初看紅樓時(shí),印象最深的就是這樣句話,道盡了賈府快速衰落的根由。
到了今天,關(guān)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就更討厭了。
這兩句都是紅兒的。她原名林紅玉,因名字中含有林字,沖撞了林黛玉,名字中的玉字,又沖撞了林黛玉和賈寶玉,因而改名為紅兒。是……我的丫鬟?
寶玉頷首微笑,自己手底下真有幾個(gè)人才。他看一旁百無聊賴玩螞蟻的頑童茗煙。這子,也是個(gè)不省心的。
王善保家的還在叫囂。她盯著邢夫人,奶奶奶奶的哭個(gè)不休。“大奶奶啊,您可別被沖丟了魂。寶二爺你不孝,你大逆!那可是你的大伯母呦。”
“你臭了,你鐵定臭了!我是府上的老人,心細(xì)嘴緊,可這些妖精碎嘴子,絕對把事情傳揚(yáng)出去,你臭了,你名聲臭狠了!”
宅斗么,就是這般無理取鬧。她要把寶玉禍害到外面去。
寶玉抓住她的領(lǐng)子,溫和問道:“你喜歡看人跳井?還要壓塊大石頭在上面?”
“你名聲臭狠了,要臭的狠了。”
“是啊,我名聲臭狠了,要做點(diǎn)好事。我看你不是喜歡看人跳井,是這井不好,該填了去。我就做件好事,把你拿來填了井。想必做了好事,名聲不會(huì)臭太狠了。”
晴雯噗嗤笑出聲,襲人他們也吃吃的笑。
茗煙大聲叫道:“爺您的對,拿她填了井,鐵定沒人在外面嚼您的舌根子。哎呦,我人,亂話。是您做了填井的好事,又成了愛填井的人,這是大功德啊,能抵消罪過。”
石臺(tái)上的賈探春噗嗤笑了,低聲對妹妹們道:“寶玉手底下真有個(gè)潑猴,心眼鄢壞。”
連著孤僻性子的賈惜春都笑了。成愛填井的人,瞧這話的,嘖嘖。
王善保家的愣住了,她想起麝月的話,恨不得給自己幾個(gè)耳光。麝月沒騙她,想打?qū)毝數(shù)哪槪鎮(zhèn)是自己找死了。
衣領(lǐng)上的手跟鐵鉗一樣,要把他往井口里丟。王善保木木的松了手,任由寶玉抓走了自家婆娘。他是賈府的家生子,不敢違逆主子。
眼見把人挪到了井口,王善保木木的臉一陣猛抽,突然沖上去,搶了人,把寶玉帶著跌了個(gè)跟斗。
“大膽!”襲人、晴雯、秋紋,連著李貴和茗煙都去扶寶玉。
遠(yuǎn)處來不及扶的人里就更怒了,賈惜春怕王善保追著傷人,五歲女童稚嫩的手指一揮,一道寬幅大紙電射而出。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
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
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
到頭來,誰見把秋捱過?
則看那,白楊村里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
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zāi)埂?br />
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
似這般,生關(guān)死劫誰能躲?
聞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jié)著長生果。
行行黑墨大字漫天飛舞,隨即化作縷縷煙霧,把個(gè)南院馬棚蒸騰得好像山間幽林一般。
一片死寂,了無生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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