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有人來尋自己,樂天將目光投去,只見那來請自己之人一身仆伇裝扮,心中尋思了一番,在汴京自己可以稱得上是熟人的唯有己升做御使的陳知縣了,做為自己的老上司,自己又豈能失禮。
樂天遂起身,施禮與在座同齋舍的生員道:“諸位學兄,容樂某失陪片刻!”
話間,樂天出了門隨在那仆伇身后向另一間雅室行去。
那仆伇走到旁邊雅室,將門打開道:“樂先生請進罷!”
“桃花樂郎君?”待樂天出了雅間,彩鸞姑娘從驚愕迷離中醒轉來,驚聲問道。
“不錯,我這樂賢弟正是家住平輿,人送桃花庵主雅號的樂天!”于防頗覺得光彩的回道。
程謹也是一臉與有榮焉的笑道:“那傳唱我大宋的‘人生若只若如初見,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恰是我這位樂兄弟所作!”
桃花樂郎君的大名在大宋當今詩壇可謂如雷貫耳一般,常有人將樂天的詞句與朝的晏相公、蘇子瞻相提并論,更是與朝當今詞壇領軍人物周邦彥、李清照齊名,一時間眾人有些頭暈目眩。
樂天雖然報得自家家名時只過家住蔡州,卻沒提過平輿二字,再加上平輿實為地,同齋的生員們來自大江南北,不知道也不為怪,這就給樂天創造了扮豬吃虎的條件。
不會錯了,于防、程謹俱是蔡州生員,與樂天又是同鄉,有他二人做證,這桃花樂郎君不會有假了。
同齋的一眾生員們不禁面面相覷,覺得今晚的聚會很是玄幻很是怪異,那白倫、梁賢洪二人更是面色難看,彩鸞姑娘一面粉臉也是如紙般的煞白。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假。但大宋詞壇公認的領軍人物,居然在詞作上沒被評為最優倒沒有什么,但若與那白倫被評為最優的詞放在一起,再讓人品評,其間會是種什么情況?
明眼人知道,笑掉大牙會有的,只不過不是桃花樂郎君丟人,丟人的是這所謂的點評官罷了。
樂天被領入另一間雅室,只見室內擺著一桌酒席,席間只有二人,一道年輕的背影背對自己而坐,在這位年輕人的身邊立著位低眉順目恭恭敬敬、面色白皙且無須的中年人。
看著面白無須的中年人,樂天心中有幾分印像,仔細思慮,心中不由大驚,忙施禮道:“屬下樂天,見過史勾當官大人!”
這面色白皙無須的中年人正是史勾當官,只不過這次不見了此前在蔡州時的威風模樣,低眉順目一臉和氣,與尋常富戶人家中的家奴一般。
論品階,這史勾當官與樂天都是七品官身,但又不一樣,史勾當官是宦官的官身,樂天是武官的官身,大宋重文輕武,文官的官身自然比武官含金量足。再者大宋不只是按官品來算身份高低的,當初譚稹只是以七品官身提點皇城司,但手下的皇城司俱是七品,仍要恭恭敬敬的聽從吩咐差遣。所以主官官位低于佐官,佐官仍要聽從主官調遣,在大宋官場便見怪不怪了。
史勾當官輕輕一笑,“不是雜家要見你,是雜家的主人要見你!”
在蔡州時,樂天便知曉當真提舉皇城司的主官是誰,立時猜出了眼前坐于桌旁的年輕人的身份,忙施禮道:“屬下樂天見過嘉王殿下!”
“免禮,樂皇城使坐罷!”嘉王趙楷緩緩轉過身,望著樂天笑道:“‘人生若只是如初見’,王這也是第一次與你見面!”
“卑職不敢!”樂天回道,一邊偷眼打量眼前的這位嘉王殿下,曾是天朝歷史上身份最高的狀元公。
此時趙楷一身士子斕衫,完是一副富家公子哥的裝扮,看年紀比自己還要年輕,身材瘦削,眼睛有些細長,但眼中偶有精光閃現,頗有精明強干之相。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趙楷緩緩吟道,隨即卻是笑了起來:“都有魏晉名士風采的樂郎君,今日怎變得這般拘謹了?”
一時摸不清這王爺的脾氣,樂天在衙中為吏時便知道言多必失,只是恭謹的拜了一拜,才欠著身子坐了下來。
寒暄了幾句,趙楷才道:“樂天,當初將你調入皇城司是王的意思,果然是人才難得,王正看中了你在平輿城中的做為與才干,你的那個城市重建規劃做的不錯,其間躬身立行,可謂功勞頗大,
更讓王欣賞的是你在蔡州的表現,情報工作做得非常的好,行事更是果斷,配合葉夢得不僅揪出了官府中的蠹蟲,彈壓了廂軍與淮康軍的嘩變,使百姓免受兵火荼毒,給王與皇城司在父皇與滿朝文武的面前都長了臉面……”
“不敢當王爺謬贊!”樂天忙道。
趙楷笑道:“你的差事做得不錯,所以王準了你辭去皇城司的差職,又再得了你的差事!”
這是理由么,這理由有多么的奇葩,這難道是一個孩子王爺在耍性子開玩笑么?樂天心中如是想,卻又知道,這個孩子王爺能提舉皇城司,絕不是個簡單人物,趙佶縱是昏庸也不會拿一個皇城司給自己兒子當玩具,而且這個孩子王爺在將來還有著天朝歷史上身份最高的狀元郎,絕對不會智商低的像孩子一般。
樂天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回道:“屬下不勝榮寵!”
趙楷只是輕笑,“國人皆以夫子,你當何解?”
聽趙楷這句國人皆夫子,樂天腦子瞬間轉動起來,立時想起這句“國人皆以夫子”出自于東周·戰國孟子《孟子·盡心下》,原句為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
想了半響,樂天回道:“有皆以為然者,齊人之望大賢切矣。夫孟子所為,非齊國人之所知也。然因饑而有望于孟子,國人不皆有然哉?
陳臻述之以為,大則以王,則以霸,此吾黨所期于夫子者也。乃吾黨所期于夫子者,未能如愿以償;而外人所期于夫子者,又且相逼而至,竊嘆夫,子一身幾為人左之而右之也。
臻今者有以見國人之意矣……”
一通經義解釋完,樂天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氣,好在自己強記的能力不錯,將陳知縣給與自己的那些經義論題背了出來,不然今天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趙楷的提問。
“解釋的不錯!”聽樂天饒舌般的講了一通經義,趙楷點了點頭:“王十分看中你的學問與做事能力,你既已抵京,也該做些差事了,既然你在太學讀書,你留意一番太學生的言論,看這些太學生們是否有失當言行與地方州學有舉薦生員有失舉之處?”
“監視太學?”樂天微驚。
見樂天不解,趙楷吩咐與史勾當官道:“你與他個清楚!”
“‘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樂皇城使不會真以為自己作的這首詞,不如那白倫罷?”使勾當官問道。
樂天想了想回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便是朝晏相公與東坡居士也有尋常之作,何況是屬下這等學問低劣之人!”雖然樂天心中早就知道了答案,依舊裝做糊涂不知。
“你當這是意外?怕是樂皇城使心中早便有了答案罷!”史勾當官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問道,似看穿了樂天的心思一般,“實話與你罷,咱家手下的查子己經打探清楚,今日你們齋舍集會做東的,不是太學生梁賢洪,而是另有其人。”
不待樂天發問,史勾當官便道:“此人便是那白倫,這白倫用是尚書右丞、中書門下侍郎白時中次子。”
樂天心中一驚,沒想到這白倫居然是個官二代。
史勾當官又接著道:“那梁賢洪不過是尋常人家子弟,如何拿得出數百貫錢置辦酒席與請探花女郎出堂?這次齋社雅集不過是白倫與梁賢洪幾人合伙做得一個局,今晚他們故意請了那彩鸞姑娘來演雙簧,合計好讓白倫來撥得頭籌,為得就是捧這白倫的名氣,為日后白倫入貢內舍造勢!
至于你們這些太學生,不過是他們用來造勢的,”
果然天下無處不是坑,更沒想到京城的水會是這么深,樂天更驚訝的是自己無意間得罪了白倫,甚至在這件事的背后,不能沒有那尚書右丞白時中的影子。而自己,剛剛進入汴京,無意中便得罪了如此強大的一個存在,自己將來的前程堪憂啊。
想到這里,樂天心中不由的生出幾分懼意。
看到樂天這般表情,趙楷只是一笑:“你是我一手提撥起來的,王又怎能讓你吃虧。”
得到趙楷這句話,樂天的心又放寬了些。
趙楷頓了頓又道:“朝廷以三舍制取士替代科舉,固然有其優勢,但弊端近來己經顯現,近幾年有很多州府學官為了獲取好處,常把一些平庸之輩貢入太學,實有違父皇初衷,使得父皇也是深感其憂,所以王派你進入太學暗查此事!”
樂天忙回道:“屬下若查探出證據,立即報與王爺!”
“不用報與王知曉!”趙楷道。
“那……”樂天不明白趙楷的意思。
趙楷笑道:“你原來的上司不是升任了殿御使么,你將這人情送與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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