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班超投筆從戎,聽高泰你曾授得七品武官的職銜,卻又是為何棄職?”高俅忽問道。
樂天敢自己求取文官功名,是為自己求得一個護身符么,雖然這是天下讀書人都在做的一件事。只得違心奉承道:“當今官家施政英明,更是天下承平,朝中又有太尉老大人為中流砥柱,自是不需我等讀書人再效仿古之圣賢投筆從戎,學生為一展報國志向,只好忍痛舍去官職一心做起學問!
這話得很動聽,而且高帽子戴得很高,有意無意的將班超與高俅并列其中,這讓曾為吏沒有功名出身的高俅著實虛榮了一把。
沒有出身,高俅也要為自己臉上抹金,只道:“當年官在東坡先生身邊聽用,又蒙受王附馬接受,后得官家垂青,恰逢當時邊事不斷,故而官效仿古人投筆從戎,在西邊立下大功,你今日卻反將過來,正明我大宋官家圣賢,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
聽樂天馬屁后的不留痕跡,高泰不好落后,只道:“伯父與那漢代班超當可齊名。”
聽到這樣的馬屁,高俅很是受用,只是自家這個族侄拍馬的水平確實不高。隨即又向樂天問道:“你曾在何處為職?”
“學生當初為衙中吏,后供職于皇城司!睒诽烊鐚嵒氐。
“皇城司!”高俅不由的瞇起了眼睛,自己身為武官最高統帥,淮康軍士卒嘩變之事自是聽過,更知道皇城司在此次立過大功,而且提舉皇城司的正是嘉王殿下。更為鎮
壓士卒嘩變有功,官家還曾親口在百官面前贊賞過嘉王,而且嘉王素以才名冠絕諸皇子,此人年紀輕輕在皇城司中就能官任七品,而且眼下又走了太學的路子,莫非眼前之人是嘉王殿下有意培養的親信。
太子趙桓才能平庸,性格反復懦弱,嘉王殿下無論是才學還是才能,皆在太子之上,深得官家寵信,甚至朝中有不少官員更傾向于后者登極大寶,雖眼前未曾表態,但心中皆認為后者是上上之選,只是祖制這一關并不好過,但當年真宗皇帝也并非嫡長子而繼承皇位,此事還真不好。
不管如何,交好樂天百利而無一害倒是真的。
放下心中暇想,高俅笑道:“當年官曾追隨東坡先生,深愛先生詞作,聽聞樂友也是以詩詞冠絕當今,不如讓官一見否?”
樂天謙虛道:“太尉老大人謬贊了,學生只是作得幾首上不得臺面的詩詞,徒貽笑大方!
目光掃過院落,高俅聞得天中燕鳴,又指著抽出枝芽的柳樹,道:“官便以歸燕與嫩柳為詞,汝只需將二者嵌入其中便可!
樂天思慮片刻,心中有了計較道:“學生便賦一厥如夢令,請太尉老大人品鑒!
隨即樂天吟道:“鎮日鶯愁燕懶,遍地落紅誰管?睡起爇沉香,飲碧螺春盌。簾卷,簾卷,一任柳絲風軟。”
“好!”聽得樂天這厥如夢令,高俅不由點頭,曹子建七步成詩又如何,這樂天只需沉吟一霎,便可得詞,絲毫不遜那曹子建分毫甚至猶有過之。
旁邊的高泰也是心中得意,論與高俅的關系,二人不過是遠房同族,自己費了萬般力氣才進了太學,使得這位族伯父才注意到自己。為了討自己這位同族伯父的歡心,高泰投其所好,四處搜尋蹴鞠出色的人物,那日樂天蹴鞠看到眼中,當時便存了心思,又偶然間聽聞樂天是有過武官職位的,況且才名出眾,更是有心將樂天引薦給自己這位伯父。
很快,高俅聽出詞中一句,神色間有些不解:“官不解,樂友詞中這句飲碧螺春盌中,這碧螺春是為何物?”
Bug!樂天一不心出個bug來。
宋時的茶葉均是團狀或餅狀,團餅茶形狀有方有圓,大不一。但也有個規制曾有八餅為一斤之定制,慶歷年間,蔡君謨為福建路轉運使,始造團,凡二十餅重一斤,這后來便成了定制。
至于碧螺春茶,在這個年代還沒這個名字,甚至更沒有炒制的散碎茶葉。
樂天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這碧螺春是學生去歲偶遇一商人時,品到其家鄉的一種鄉間野茶,滋味自然比不上精制的茶餅,卻也有一番趣味,今太尉老大人命學生賦詞,無意間想到舊事,更想起了那茶葉滋味,故而嵌入其中!
這解釋倒也得過去,高俅點了點頭。
話間,樂天心中突然想起日間尺七之事,盤算了一番之后,樂天拱手道:“太尉老大人高居武官之首,當年又是東坡先生幕僚,自是得東坡先生傳教,令學生仰慕羨慕非常,今賦上一首寶劍吟,請老大人斧正。”
大宋重文輕武,高俅雖被宋徽宗派到西邊渡金,撈了些許的戰功,但能撐起面子的只有曾為東坡吏那段時間可以炫耀,傍上了蘇東坡這株大樹,故而對蘇氏后人向來優渥非常。
聽樂天這般吹捧自己,心中不禁醺然,點頭道:“樂友既然有詩相送,官便卻之不恭了!
“請老大人斧正!”樂天拱手,隨即吟道:“幽人枕寶劍,殷殷夜有聲。人言劍化龍,直恐興風霆;不然憤狂虜,慨然思遐征。取酒起酹劍,至寶當潛形,豈無知君者,時來自施行。一匣有余地,胡為鳴不平?”
一首陸游的寶劍吟,今日讓樂天剽竊來送與高俅,怕是另一時空的陸游聽聞此事,會悲憤的從墓中跳出來。
聽到前四句,高俅連連點頭,待聽到后幾句時,卻不免陷入沉思。
片刻后,高俅將一干人屏退的遠些,問道:“今官家以王黼為尚書左丞。遣馬政等人從海道赴金,有意聯金擊遼,聽友詞中之意,是贊同此舉了?”
自己只不過是抄了首詩來拍拍馬屁,好教高俅幫忙,尋幾個士卒去整治那幾個無賴,樂天哪里想到這些事。聞言想起后世的靖康之變,樂天連忙搖頭:“非也!”
“你后面的幾句,又是何意?”高俅不解。
沒想到高俅會想到這么多,樂天再次硬著頭皮道:“學生嘗聽人言,關外女真人分生女真與熟
女真,熟
女真尚明幾分事理,那生女真卻不識教化與野蠻人無異,甚至曾有商人言,那生女真曾有來客以妻女待客之道,絲毫不能禮儀,與我大宋聯盟夾擊遼國,那遼國滅亡之際,怕就是金人對我大宋刀兵相向之時,老大人這柄寶劍,怕到時便要出鞘了!
高俅不語,心中對樂天很是驚訝,年紀便有如此見識,又問道:“如今遼金相爭,我大宋當如何處置?”
樂天回道:“太尉老大人不聞‘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之言?”
點了點頭,高俅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問道:“此前官曾聽官家口中吟念首臨江仙,可否是你所作?”
“學生陋作,如何污穢得天家耳目圣聽!睒诽烀Φ。
爭寵,官家贊賞過的人物,便要拉攏過來,這是為官者不傳之秘。高俅道:“汴梁米貴,你進太學頗為不易,不如與我帳下做個寄祿官,也好補貼下用度!
“學生不敢領受老大人之恩惠!睒诽烀Φ。
高俅笑道:“寄祿又不在軍中任職,不影響你考取功名,你一外地生員初來京城,必有諸多不便之處,日后有何難事,與官訴便是!”
顯然,高俅為了攏絡樂天,也是肯下些功夫的,眼下自己得官家寄信,日后誰知道又是何等模樣。太子、嘉王趙楷皆有可能登基,多做結交有益無害,況且這樂天的才名可是得到過官家夸獎過的。
爺等得就是你這句話,樂天心道。隨即開口道:“老大人也知京城生活不易,學生與齋舍同窗來往應酬,囊中漸生羞澀,有捉襟見肘之感,前些時日從家鄉將戲班喚來,打算在勾欄中演出詞話戲劇,用來補貼所用,沒想到學生那戲班初到京城,這幾日時常有地無賴浪
蕩子來租住的房屋前
戲耍攪鬧,昨日更是將家中下人打傷,學生實無處理去。”
“天子腳下,竟有這般事情發生!”高俅怒道,又問:“你可知道那些無賴潑皮是哪里人氏?”
汴梁城內高
官勛貴多如狗,顯然聽話音,高俅身為太尉也是不得不顧忌。
樂天回道:“只是些街上無賴,并無甚么背景!
“謝四!”高俅忽喚道。
那邊有承局軍尉回道:“彪下在!”
“明日調一隊禁卒與樂友聽用,再有無賴潑皮敢騷擾樂友的戲班,只要不出人命,打完扔到開封府便是!”高俅又吩咐道。
“得令!”那謝四應聲道。
目光投向樂天,高俅道:“官心中倒是生出幾分興趣,官曾聽過雜劇、嘌唱、傀儡劇,卻沒聽過你口中所的詞話戲劇,其是為何物?”
樂天回道:“學生進學閑暇之際,曾寫出幾幕詞話,教女伎們演出深受百姓好評,京師是繁華之地,學生故想碰碰運氣。”
在大宋,官員經商成風,便是皇族也是這般模樣,似樂天這般生員更不足為過。
“待你那詞話戲劇排演好了,莫要忘了讓官先一睹為快。”高俅笑道,隨即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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