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再起？”聽了于若琢回來稟報，李邦彥啞然失笑：“三百一十萬貫，再加上客戶存在他們票號上的存款，樂兒這一敗，永世不得翻身！”
“士美兄，那樂天與我是同鄉(xiāng)舊識，往日曾有恩于弟，士美兄可否開一面？”于若琢忙道。士美是李邦彥的字，做為李邦彥的同窗，于若琢當然可以這樣稱呼。
“此乃于賢弟婦人之見！”李邦彥冷冷的道了一句，得意的面色中帶著幾分陰戾：“事己至此，成者王侯敗者寇，若鄆王得勢，日后我等又會是何下場？”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耿南仲也是點了點頭，又：“士美所言甚是有理，不能給那樂天一絲喘
息機會，稍有婦人之仁我等便功虧一簣！”
“弟與那樂天是同鄉(xiāng)故舊，昔日又有恩于弟，今與故人相鬩，實違我之心！”于若琢長嘆了一聲，又道：“吾平輿父老皆知樂天有恩于我，吾怕歸鄉(xiāng)為鄉(xiāng)鄰為唾，今……今只好向二位大人請辭了，煩勞二位大人向太子殿下告之，恕卑職不能侍于左右使用了！”
聞言，耿南仲與李邦彥對視了一眼皆有些吃驚，李邦彥的面色立時陰沉起來，于若琢不己是自己的同窗，更是自己的幕僚，顯然這個時候幕僚退去，心中很是憤然的。
耿南仲勸道：“于賢弟，你可要想好了，做為從龍之臣將來的仕途是如何平坦！”
“大人之意于某心領(lǐng)了，只是吾畏人言啊！”于若琢嘆道，隨后向二人拱了拱手向外行去。
望著于若琢的背影，李邦彥哼了一聲：“婦人之仁何以成大事，成大事又何拘節(jié)！”
“不急！”耿南仲卻是擺手，又道：“這于若琢也是良善之人，將來必不會負我等，日后可以起用……”
……
在別有用心的推波助瀾下，中華票號無力支付巨額匯兌的消息在汴梁城里流傳開來，立時引起很多將銀錢存在票號里的顧客心生惶恐。
第二日一大早，未待中華票號開門，店前便排起了長隊，都是趕到票號前來擠兌的顧客。
僅僅半個時辰，中華票號前聚集了數(shù)百人，這些人亂嘈嘈的擠在一起，立時引得無數(shù)人圍觀。開封府的差伇遠遠的看到了這種亂像，不得不回派人手來這里維持秩序，生怕出了什么事端，皆竟汴都城是天子腳下。再者汴都誰不知這票號有鄆王殿下股份，若票號出了什么問題，自己的飯碗都保不住。
這些持存票、契票來擠兌的人中，有汴都城里的女伎、有行商的商賈、更有朝中的官員，更多的則是受了那李邦彥指使之人。
昨日的擠兌與票號的空虛，愁的年過半百的喬掌柜一夜未曾合眼，一雙眼睛更是熬的通紅，愁的臉上的皺紋都顯的深了幾分，此刻聽到店鋪外亂嘈嘈的聲音，更是心亂如麻，更是把不得這時間再過的慢些，怕面對那一張張討債的臉。
這時只聽到有人叫道：“這票號怕是知道兌不出這么多錢，今天不敢開張了罷？”
“不開，那便別怪我等不客氣了……”有人惡狠狠的道。
受了別有用心之人的蠱惑，有人想怕，聲音中帶著驚恐：“那可是我等的血汗錢……”
話音一落，不少人心中更感驚恐，票號兌不出存錢倒閉，就意味著自己辛苦所得部付諸東流。想到這里多許人臉上驚恐之色愈重，有人甚至眼圈發(fā)紅，更有人低聲的抽泣起來。
情緒是一種可以感染的東西，當這種東西在人群里無限蔓延之時，情緒的性質(zhì)往往可以發(fā)生改變，恐懼、憂傷極有可能會轉(zhuǎn)變成絕望的憤怒。
這時又有受李邦彥指使之人借勢，大聲叫喊道：“這票號里有鄆王的股份，票號還不起又如何，我等去直接去鄆王府去討要！”
“不錯，這票號開業(yè)的那日，鄆王是親臨揭匾剪彩開業(yè)的，這可是我等親眼所見，若不然也不會將錢存在這中華票號里！”又有人跟著叫道。
又有人叫道：“票號若兌不出錢，可有人肯愿與我一同去鄆王府討要？”
有人開了口，接著便有人跟著捧哏叫道：“我等愿往！”
中華票號公司對面茶樓上，身著便衣出行的鄆王趙楷面色鐵青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當聽到有人要去鄆王府上鬧事，一雙眼瞳隱隱中現(xiàn)出寒芒。
見鄆王趙楷面色愈發(fā)的難睦，旁邊的史勾當官忙勸道：“殿下，還是回府罷，樂大人有辦法解決此事的！”
“原來是王想錯了，大哥為人看起來優(yōu)柔寡斷，實則是低調(diào)忍耐，更沒想到行起事來竟然是如此陰險狠辣。”鄆王趙楷鐵青著一張臉，“這些人明面上看是擠垮中華票號，實則是針對王！”
事關(guān)天家奪嫡，自古以來天家奪嫡也是血腥無比的，想到這里史勾當官嚇了一跳。
史勾當官怕引起太子與鄆王生隙太大，忙又道：“奴婢著下面的人打探過了，這樁事情與太子殿下并無甚大干系，太子殿下不只是支度不出這么多的銀錢，更調(diào)動不了這么多金銀鋪，一切都是由新近投靠太子殿下的起居舍人李邦彥聯(lián)合汴都城一干金銀鋪做的。”
“大哥手下人做的？”鄆王趙楷挑起了眉頭，哼道：“不經(jīng)過大哥的默許，這些人又怎么能去做？”
“樂大人自有解決辦法，殿下還是回府罷！”史勾當官又勸道。
鄆王趙楷擺了擺手，道：“不急，李邦彥等人拿著三百一十萬貫的匯兌契票，外帶汴都城百姓拿著幾十萬貫的存票擠兌，單憑今日從內(nèi)庫里拉出的那一百五十萬貫錢是遠遠不夠的，王倒要看看樂卿接下來是如何應(yīng)對此事的！”
中華票號的門板被拍的叮當山響，自口中發(fā)出的還錢之聲更是不絕于耳。票號前原還是排成的長隊如今己經(jīng)散亂起來，齊齊的將票號圍了起來，大有一言不和將票號拆了的架勢。
在敲打了半響之后，中華票號的門板張于被從里面卸了下來，只見喬掌柜探出頭臉上帶著笑意的作揖道：“錢財重地，請諸位且先退后片刻，容號開了門再做計較如何？”
雖然臉上帶著笑意，然喬掌柜眼神里依舊充滿了愁意，經(jīng)過昨日的擠兌今日票號里只余下幾萬貫錢了，怕是用不了半個時辰便要被擠兌一空。
“讓開，讓開……”
就在這時，忽聽得遠處有齊刷刷的腳步聲傳來，更有吱吱吜吜不堪重負的輪轂聲響起，路人聞聲望去，只見一隊兵士押著一條車隊出現(xiàn)在龍津橋上，向中華票號行來。
“這是從內(nèi)庫押來的錢！”看著遠處的車隊鄆王趙楷道，又是輕嘆：“內(nèi)庫的錢不過是匯票的四成罷了！”
史勾當官道：“四成也是不錯了，至少可以將今日應(yīng)付過去了！”
“那樂天呢，出了這般大的事情，倒不見他的人影！”鄆王趙楷挑起眉頭。
史勾當官回道：“以奴婢對樂大人的了解，樂大人素來是策無遺算，此刻怕是高帎在臥罷！”
……
此刻的樂天真還沒在家里，也沒在大禁上差，而是除了身邊的武松、尺七、屠四幾人外，帶著幾個吏員從三使司的度支司衙門出來，又進了鹽鐵司衙門，前后呆了半個時辰，又從鹽鐵司衙門走了出來，身邊又多出幾個吏員，向南門大街以東行去。
汴都人誰不知道南門大街這一帶不止是整個汴梁城、更是整個大宋最富裕的地方，這一帶用流金淌錢四字來形容也不為過，因為在這條路上大大開了一百多家金銀鋪，每日動輒有幾百萬貫的流水。
“叫你們東家出來！”樂天進了一家規(guī)模較大的金銀鋪，大咧咧的坐在椅上。
看著樂天一副大咧咧的模樣，又見樂天身邊除了幾個人以外，并沒有帶什么現(xiàn)錢的模樣，那伙計看上去熱情，卻是用略有幾分冷淡的語氣問道：“這位官人您是存錢吶還是借貸？”
張彪將眉頭一挑，道：“去叫你們東家出來，沒聽我家官人話么？”
那伙計見張彪身材高大顯的很有兇氣，嚇的不由退了幾步，這時掌柜的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倨傲，示意那伙計退下，道：“這位官人是存錢還是借貸？”
“你是什么人？”樂天沒有理會，旁邊的屠四問道。
那掌柜的傲然道：“老朽是這家金銀鋪的掌柜！”
樂天依舊沒有話，屠四叫嚷道：“叫你們東家出來，你沒這個資格與我們家官人話！”
“爾等莫非是來生事的？”那掌柜的將眉頭一挑，話音一落立時有許多護院打手、伙計跑了出來，虎視眈眈的盯著樂天幾人。
呵呵冷笑了幾聲，那掌柜的笑道：“哪里來的無知兒，你也不打聽打聽這票號是哪家開辦的，憑你也配和我們東官話！”
“你怎么知道樂某沒有資格與你們東家話？”樂天呵呵的冷笑了一聲，沖跟在身邊的一個書吏使了個眼色，便不再言語。
那書吏得了樂天的示意，輕笑道：“掌柜的還是請貴鋪東家來的比較好，因為這樁事你這掌柜的還真做不了主！”
話間，從懷中拿出一紙信封，又從信封里抽出一張契票，輕輕的放在了桌面上。
那掌柜的看到這張契票，原倨傲的臉上立時露出討好的笑容：“閣下原來是度支司的官人，在下實在是有眼不識……”
屠四很是粗
暴的打斷那掌柜的話：“我家官人所要商議的事情，不是你一個掌柜所能做的了主的，還是速速去請你們鋪子的掌柜罷！”
那掌柜忙道：“實在對不起官人，我們東家此刻不在店鋪里，官人是存是取，老兒便做的了主！”
“所謂存取皆不過是事而己，與樂某也沒有半點干系！”樂天用手指關(guān)節(jié)敲動著桌案，臉上的笑意甚是陽光燦爛，然而看在那掌柜的眼中卻是有一種邪魅的感覺，頓了頓樂天又道：“貴號能不能與官府接著再往下做生意，卻與樂某有著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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