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褐星人來說，誰也不知道之后具體發生了什么，不僅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甚至都沒有人親眼目睹，在場的二十八位褐星人，之后只能靠想象來填補看到的那些零碎場景之間的空白。

    沒辦法，畢竟虛空邪靈太多了，而且數量還在瘋狂增長，它們已經徹底遮蔽了視野，衛星的，地面錄影器材的，包括肉眼的，沒有什么能透過重重黑幕，看到具體的情況。

    有效的只有聽力，外界的聲音倒是聽得清清楚楚，然而褐星人們寧可自己沒有設置那些聲音采集設備，因為在看不到外界的情況下聽著那些聲音，反而是一種加倍的折磨。

    那是野獸臨死前的哀鳴聲，并不慘烈，也不刺耳，但是充滿了悲哀，像是面對死亡時的低聲哭泣，絕望的哀鳴聲往往響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之后傳來的，就是軀體倒向地面時發出的沉悶撞擊。

    看不到的，才是最恐怖的，褐星人的視力并沒有被剝奪，實際上，他們的防護措施至今還完好無損，連第一層防御都沒有被突破，因此，在幾公里范圍內，他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前提是有光的話。

    沒有陽光，陽光被擋住了，第一層防御之外已經被虛空邪靈填滿，一絲一縷的陽光都無法射入，還好有能量線圈組成的屏障所發出的光，照亮了幾公里范圍內的一切。然而能看到的只有內部，屏障之外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黑暗伴隨著野獸瀕死的哀鳴，化作無窮無盡的壓力，在褐星人心頭籠上了一層又一層陰影。

    指揮官呼吸急促，不，應該說基地里所有的人，呼吸都越來越急促，局勢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當年褐星還沒有淪陷的時候，科技水平雖然遠低于現在，但能量武器的開發也算是比較完善了，尤其是原始的能量護盾，完全可以對這些怪物進行有效的防御，每個人都曾經感到奇怪，為什么遠征隊還會在怪物的攻擊下全軍覆沒。

    現在他們明白了，因為他們真切的體會到了遠征艦隊的戰士們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潮水一樣的怪物，蜂擁而至的敵人，四面皆敵的困境，不可觸摸的希望，即便再怎么堅定的戰士，面對如此的絕望也會崩潰吧，他們在被怪物們包圍之后，也和我們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吧，哪怕只讓我們看到一線希望也好，哪怕讓我們知道，怪物們什么時候會停止出現也好，可惜看不到，虛空邪靈始終無休無止，希望也始終虛無縹緲。

    “現在咱們還是安全的。”指揮官勉強的笑了笑，竭盡全力緩解著大家的緊張情緒，“看得出來，它們無法突破咱們的防御圈，就算突破了第一層，咱們還有第二層，不用擔心它們直接攻擊到咱們的大本營。”

    恩，至少暫時還是安全的。

    大部分代表虛空邪靈的黑影一旦接觸能量線圈組成的護盾，在能量的沖擊下一瞬間就會化作一縷黑霧散去。不過，還有一小部分就像當初在沙漠世界里修爾他們見到的那樣，由于疊加的過多，導致雖然一部分被能量護盾中和掉了，卻還有一些幸存者擠進了能量護盾內部。

    當然，這些漏網之魚在向著基地直線前進的時候，很快就被第二層護盾消滅，無法對基地形成威脅，因此臨時指揮官現在還能笑得出來。

    然而大家都知道，問題沒那么簡單。

    暫時的確是安全的，但可以看得出來，兩層護盾之間的黑影數量正在不斷增加，雖然增加的速度很慢，但如果持續下去，不用太久，只要幾個小時，兩層之間恐怕就要被這些怪物填滿，之后會發生什么，第二層護盾會不會被突破，呵，褐星人們有些不敢想象了。

    “中央電腦。”指揮官捏著拳頭，指甲幾乎已經陷入了肉里，“射線槍準備，以夾層中的怪物為目標自由射擊，最快清理所有進入防御圈的敵人。”

    “艦長，指令無法完成。”中央電腦機械化的聲音依然平靜，“由于障礙物的阻擋，地面下的目標無法射擊，請盡快重新設定。”

    臨時指揮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其余聽到這個回答的褐星人，也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一秒。

    見鬼，地下？難道它們可以從地下攻入？這怎么可能？

    外面的能量護盾，的確對地下也有一定的防御能力，但由于土壤和巖石這些障礙物的干擾，防御效果比地面上要弱不少。這其實并不是什么弱點，基地的外層是合金制造的，特別是地面之下的部分，更是加厚了不少，正常情況下敵人根本不可能從下方突入，問題是，現在的情況可一點都不正常。

    仔細想想，倒也很合理，無論是從修爾神官那里，還是從古代的記載里，大家都曾經聽說過，這些怪物無視障礙物，可以隨意的穿墻而過。既然能夠穿墻，那似乎也沒有誰規定，它們不許從地面下方移動吧，該死，明明已經得到提醒了，為什么還忽略了這么嚴重的問題？

    “中央電腦，地面下有多少怪物？”臨時指揮官的聲音有些顫抖，“能標識出來嗎？”

    “數量未知，目標屬于不明能量體，無法分析，無法偵測。”毫無感情的說出了令人絕望的答案，“僅可以統計內層護盾被觸發的次數，到此刻為止，攻擊十三萬四千六百七十九次。”

    “呵……”褐星人們相互看了看，反而笑了，只是笑容里充滿了苦澀，對他們來說，這個數字意味著什么，已經不需要指揮官解釋了。從敵人蜂擁而至到現在，只過了二十分鐘而已，這么短的時間內，內層護盾就已經受到了十三萬次的攻擊，說明外層護盾對底下的敵人防御能力大打折扣，漏過來的數量遠遠多于地面上這部分，按這個比例算，恐怕連基地的最后防御措施，也就是基地外殼表面的那層能量護盾，也處于岌岌可危的狀態吧，是不是已經有敵人滲透進來了？就算沒有，還能堅持多久？

    “各位同胞，抱歉，是我疏忽了。”愣了幾秒，指揮官深深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道，“對不起，沒能和大家一起在新家上堅持下來，反而帶著大家走上了絕路，讓大家失望了。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推卸，也會用生命去償還，但現在，我還是厚著臉皮請求大家再信任我一段時間，把最后的工作完成。”

    “既然敢來做志愿者，就沒打算活著回去，還說這些做什么。”妮娜攙扶著瑞恩走了過來，兩人像是又老了幾歲，然而眼神依然堅定，“要我們做什么，說吧。”

    “趁現在還有機會，大家一起把這段時間收集的資料，特別是這二十多分鐘對抗敵人的經歷整理清楚，越詳細越好，給艦隊傳送過去。”臨時指揮官的語氣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這次失敗只是咱們沒有及時做好應對準備，并不是移民計劃本身有問題，把資料發送給他們，就能讓他們對敵人的了解多一些，也好面對下次挑戰。我相信，移民計劃終究可以實現，雖然咱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能為下次嘗試增加一點成功率，也算是沒有白白犧牲了。”

    通訊頻道里一片沉默，沒有人反駁，沒有人質疑，甚至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低著頭，專注的做著自己的工作，很快，一份份資料就匯總到了臨時指揮官的手中，每一條都記錄著志愿者們此行的經歷，詳盡細致，充滿了誠意。

    “聯絡艦隊吧。”臨時指揮官盯著面前的數據愣了一陣，最終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會向凱米爾大主教還有其他艦長說明情況的，大家可以休息了。”

    但并沒有人休息，其余二十七位褐星人，默默地從自己工作的位置走了出來，聚集在臨時指揮官身后，和他站在了一起。大家的表情都很嚴肅，但神色之中帶著一絲輕松，那是懷抱希望卻又接受了現實之后的淡然。

    “沙……沙……”干擾非常嚴重，但最終迪莉婭的影像還是出現在屏幕上，原本面帶笑容的女孩剛想問候，就看到排列整齊的艦長們，以及他們凝重的表情，不需要開口，一股不祥的預感已經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讓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各位艦長。”迪莉婭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所有的飛船指揮官都在看著這段影像，但她并不想隱瞞什么，沉默了一陣之后輕聲問道，“失敗了？”

    “是的，失敗了。”臨時指揮官輕輕點了點頭，“基地不知何時會被攻破，所以具體情況，我們正在以記錄的形式發送回艦隊。我們是沒有機會回去了，但修爾閣下應該還能返回，即便記錄發送不全，剩下的也可以由他帶回去。個人認為，移民計劃沒有問題，希望你們能繼續堅持下去。”

    “明白了。”迪莉婭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一聲輕嘆道，“各位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大家……就好好休息吧。”

    “很榮幸……”臨時指揮官突然頓住了，不止是他，二十七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這是什么聲音？歌聲？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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